孽徒,放开为师后颈!(6)

作者:乌尔比诺 阅读记录

房中未燃香,只有某位娇宠沐浴后身携的皂角清芬,混了点药膏的甘与苦,一室氤散的都是他的味道。

封璘伏在沧浪肩头,似是贪恋那份体温。沧浪被他话末的丧气唬得阵阵发愣,心肠很没道理地软下来,拿胳膊顶他:“好赖一朝亲王,岂可尽说孩子话,传扬出去叫旁人怎么想。”

他虚长封璘几岁,偶尔摆一摆款,倒真有几分为人师表的风范。封璘听罢越用力地收紧胳膊:“先生不走了,好不好?”

沧浪愣后又咬牙,果然不能施舍给这人太多好颜色,他冷了脸:“你起开。”

谁知堂堂兖王却耍赖:“只要先生肯留下,本王什么都可以答应。”

“包括告诉我是谁?”沧浪趁势问。

封璘的失神只维系了一瞬,起身时又是一派清明,仿佛刚才种种都不过旁人的错觉而已。

“你糊涂了,”他在眼尾泪痣上落下一吻,离榻:“你是沧浪,是本王的倾心人。”

帘起帘落,风把香词艳曲送进屋,搔得人心尖一点发痒,沧浪跟着手指轻叩:“蜀锦地衣丝步障。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

琵琶声浅,暧昧情浓,快到间奏时,歌伎歇声劝酒,沧浪从前没听过这曲,却也自然而然地接过调继续哼。

“旋暖薰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1]”

封璘往外走的身形一滞,跟着加快步伐,像是忍无可忍地推开房门:“玉非柔!你这叫人唱的什么曲儿!”

突如其来的发难,令前厅殷勤的老板娘一头雾水。她咂摸着方才歌伎唱的那支曲儿,冷不丁回过味,杏眼圆瞪。

“谁让你们把从前秋千顷的词拿来填曲了?!”

这头沧浪怔忡半刻,赤脚下地追出房门,朝外喊道:“不是说好了去救人吗,杨大智,你不管了?”

花叶景明,廊下早已阒无人影,沧浪暗啐一口:“男人的嘴。”

王爷从醉仙居离开时面色不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连怀缨也只敢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后,一路臊眉耷眼的样子吓坏了不少商民。

副将迟笑愚勒着缰绳,小心地问:“王爷,回行宫吗?”

封璘撩车帘,没好气道:“奉旨查案,一件正经事没办,真当咱们是来与人消遣的么?去大牢。”

迟笑愚应了声就要调转马头,忽听他又改口:“等等,还是先去县衙。”

“那,杨大智呢?那些人只怕不会留他活过今晚。”

“连累先生因他受苦,罚他多遭几日罪是应该的。”封璘语调冷酷,见外头马蹄踟躇,遂嗤道:“糊涂东西,着咱们的人接管监牢,别叫他死了就是。”

之后一连数日,京城新到的王爷钦差突然转性。不比刚到那会,今日赴东家宴、明朝吃西家请,他摆开阵势,凡是与公务无关的拜帖通通挡在门外,下令召集县衙上上下下的胥吏,清点自新帝登基五年来,太仓卫兵员数量以及粮饷发放情况。

九边费用与年俱增,北则塞防、南为海防,数额之大成了困扰大晏财政的沉疴猛疾,新帝登基以来尤其如此。此番兖王奉旨南巡,便是替皇帝查核沿海兵饷的实情。

谢县令对兖王前后判若两人的做派毫无防备,仓促之下罗织出各种理由打太极,什么卷帙浩繁、人力不逮,虫蛀鼠咬水浸泡,花样之多,苟日新,日日新。

如是耽搁了几日,封璘也不着急,算上此行带出京城的王府私兵,筹措着人手,愣是连犄角旮旯里被老鼠蛀空的烂账都没放过。

封璘站在垒成山的账册前,对着腿软脚软的谢大人假以辞色:“慢慢来,不着急,陈年的旧账一笔一笔清,本王旁的没有,耐心跟时间有的是。”

他本是浓眉英挺、鬓如刀凿的冷毅长相,此时敷上满面春风,总叫人疑心那笑之下千针待发,谢愔被他拍的,差点没尿了裤子。

“这可怎么是好?”

人一走,谢愔拉住冯主簿的袖口,哭丧着脸求援:“人饷粮对不上,早晚要被兖王看出破绽。”

冯主簿还算镇静:“陈年旧账先不慌,眼下要紧的,是将贮在仓库的那批粮赶快运走,千万不能叫人抓着现成的把柄。大人还是尽快给桑尚书去信,请他在朝中代为斡旋。”

“对、对,写信给桑大人。”谢愔抬袖拭汗,捉襟见肘的头发倏尔又耷拉下,“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兖王这边要怎么打发了才好?”

“王爷,”出得县衙,迟笑愚牵马上前,“谢愔着人去唤驿丞了。”

封璘说:“他反应得倒快,传令下去,沿途不许设卡,信越快送出去越好。本王倒要看看,姓谢的背后究竟是哪路神佛。”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