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1004)

她这时候才恍然,自己是忘了,某人却想起来了。

他这是想趁她不知道的时候修好,给她个惊喜?

院内有三分之一左右被砸碎,虽然碎砖碎瓦已经被清扫出来,看起来并不是那样狼狈,但前院不少家中的古董摆件,甚至连红木黄杨木的小几小摆台都被一扫而空,那些人怕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华丽府宅吧。

这年头世家快所剩无几了,她倒也不觉得多生气多可惜,只是叹了一口气。

三姊妹原来的院子都在后头,这些叛军并没有闯进去,只是一部分的库房被砸开,里头一些崔季明以前的家具和物件衣服等等都被扒拉了出来,一些女孩儿的裙衫都散落的积水里,几个还活命的崔家旧奴正在收拾,一回头看见了崔季明,霎那间跟见着白太阳到眼前似的,傻了眼。

崔季明就跟小时候捉迷藏让下人发现了似的,伸手在唇上比了一下要他们别声张。这些人因为南北分立,多少年没有拿到崔家给的月俸了。但他们却没有瓜分了东西逃命,一是外头远不如崔府内安全,二是或许因为从小呆在崔府感情深了吧。

一群老奴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吭了吭,大声唤了一句“大郎”。这是崔家二房叫她的称谓,崔季明眼睛弯了弯。

她什么都帮不上忙,只得四处转了转,老管家走之前,居然仔仔细细的把原先阿耶房内阿娘的大小用物都收了,镜子梳子小物摆在漆盒内,桌椅放在库房最深处存留,生怕被损毁。

绕着几圈,绕到了外院。外院几处高墙都被损毁,地上还留有不少断壁残垣,阳光明媚,这里的破败像是假的。

更何况外头的园林,在被烧毁几年后重新抽芽,甚至长出花来。崔季明恍惚的漫步,渐渐走到园林中靠后的一处偏僻,远处的亭子整个倒塌在水里,静悄悄的跟从水里长出来的似的,近处那些干枯的树干里,好几支细小的花在随风细细摇摆。

地上一层软软的青草,时间当真是最大的敌人也是最好的良方。

她走着走着,却看见一处细长的断石,被斜插在地里,有些惊诧,难不成是爆炸了,能崩这么远?

走进一瞧,似乎是下了雨,断石边长有青嫩的新草,冒芽不过十来天。断石侧面有些雕刻的花纹,正面却似乎被人用刀歪歪斜斜刻了两个字,阳光照的石头发白,字有浅浅的阴影。

崔季明蹲在那里看了眼。没太看明白。

说是两个字,更像是两个细长的偏旁部首。

一个窄窄的只字,一个细长的金字旁。

她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伸手摸了摸,刻得很有力,也很新。

此时恰有院内的一个户部小官跑出来,鞋子踏在软软的土与草上,跑来道:“正要问您,季将军,这外头的园林是不是要挖了重新种。活是活了,难免有些不好看。”

崔季明起身面对她,正要说话,忽然脑子里一闪,转过头去望向那截断石。

殷识钰。

抠掉殷姓,无言无玉,剩的不就是这两个部首。

那小官看崔季明张口欲言,以为自己没听清,连忙靠近。就看着崔季明朝那截断石走了几步,又退了几步,脸上怔怔的望着地上那些新草的边缘和形状。

小官正要开口再重复一遍,却看着崔季明鼻子皱着,眼里微光一闪,唇扯平笑了。

她似乎想去踹那断石一脚,却又快碰到放下脚来,自言自语:“……我以为你这么有本事,要去哪儿呢,要把自己放到哪儿呢……”

这年头讲究祖坟,他却是无处无根。

小官不知她说什么:“什么?”

崔季明眉一拧,鼻子一酸:“……说着不要崔家的半点东西,说着恨,最后还是跑回来了。死皮赖脸。你以为我想让你躺在这儿么……不敢声张,小心翼翼就是怕我发现了吧!”

一截断石在嫩绿的新草中斜立着,阳光映的一切都在发光。

她手在脸上薅了一把,吸了吸鼻子,又似乎气笑了:“兜了一圈跑回来,算是什么本事。不想说你。”

“……算了,我不跟别人说,跑回来就跑回来吧。”

她说罢转身,大步就要走。

那小官瞥了瞥,远远的似乎依稀看出这里被挖过的痕迹,听崔季明的话,才反应过来,惊道:“这……难道那就是碑?那怎么办、要、要不要迁一下。是不是要打个新碑,让人经常过来看看,摆个小台点香用啊?季将军——怎么办?”

崔季明站定,面上神色如初,眉毛拧着:“管个屁。找个人把那断石上头削一点,别太明显了,放着就是了。这地儿偏的狗撒尿都不来。”

小官连忙跟着长腿大步迈向前的崔季明,小跑道:“那这园林呢?要不要重新挖了树再种?还有里头的假山也要重新换太湖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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