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652)

兆心中不忍,却没说什么。

前几个月,他几乎是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受伤太重,村镇的郎中医术基本跟跳大神也差不了多少,他是靠年轻硬生生挺过去的,恢复的却也极慢。他本来作为王爷,身上自然不会带钱,那日也是恰巧,带了几颗赏下人的金瓜子。

他一开始藏在身上没有拿出来,怕的就是这些村人拿了钱再杀他。

却不料他表示自己身无分文,老伯显然也觉得自己捡了个麻烦,却似乎可怜他离死不远,唉声叹气的却也让他留了下来。甚至还叨念着说什么,能活几天是几天,死了就拿草席裹了扔出去吧。

骂骂咧咧,却也没给他少吃少喝。

而兆也强撑着活了下来。

他什么也不会做,连土话也不会说几句,刚下地的时候,想去帮个忙,却被老伯一家子嫌弃的要死。他半夜想出来帮人家洗洗东西或者是担两桶水,却弄得一团乱七八糟,逼的老伯的儿媳唉声叹气的出来把越洗越脏的衣裳,重新敲打洗净。

从那之后,就为了防止兆这种瞎热心帮倒忙,等他睡了之后,都有人找个木杆子把他的门给顶上,省的他闲着没事儿睡着又出来折腾。

兆也逐渐接受,自己对人家而言几乎一无用处。

老伯也没想着他能有什么用,一碗饭一双筷子,他们也不觉得能有多大负担。

村内郎中都是七舅老爷的妹夫这种亲戚,也没要什么钱,只拿了半筐桃权当是药费了。

兆在这里,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叛军攻打到了哪里,如同隔绝开的另一片天地。然而就像是鱼台镇很快遭到了叛军的侵占,这个位于鱼台和沛县之间的村落,也没能够幸免。

老伯带着一家子人往西逃走,走到哪里,便听着哪里自封节度使独立出来,甚至给自己取了藩镇名称。那时候兆也开始渐渐恢复了,他对于行归于周和山东地区都相当熟悉,听着一个个他能报出出身家世、拥兵多少的地方将领独立,心中也愈发震惊。

他拜托老伯的儿媳将自己本来的衣裳缝好,穿着那套看起来也勉强算富贵人家的衣裳,到宋州的质库去换钱。金瓜子因为体积小,所以上头没什么朝廷的印记,虽然被克扣了最少三成,但毕竟还是能换到了市面上流通的铜钱。

几颗金瓜子换到的钱,已经比老伯一家三年的收成还多,然而却租不到一艘船。

从宋州顺运河至汴州的计划,因战乱时期船资的飞涨而不得不放弃,一家人只能徒步,带着老牛和家当,沿河往汴州赶去。

靠河有不少繁华县镇,兆所听到的消息,也越来越准确。

比如叛军早早失了兖州,比如贺拔庆元战死,比如朝廷联军中大同军与横野军叛变,比如兖州如今又在谁手里、郓州如今又在谁手里,叛军主将杨让自杀,等等。

一切都在向他昭告,叛军已然名存实亡,如今不再是朝廷对叛军的交锋,而是无数势力在山东河朔一带纠缠。大军的作战几乎没有,而几百人掠夺村镇,逼缴军饷的事情却层出不穷,各个州县,只要是有石头建筑有街道的地方,便有大大小小的私兵争夺。

战争就像是木炭堆下的暗火,烧遍了所有有人的地方。

兆愈发怀疑自己。从说要南地并立,到如今山东藩镇割据。其中有多少,是与他有关的。难道如今天下这样子,他就不用负责人么?

他甚至觉得,殷姓宗族之中,历数百年,最使得祖上蒙羞的便是他了。

他竟还苟活着。

他存活于世,还能做些什么?兆自己也想知道,也想去证明。

一路上,听闻大军撤回汴州,如今汴州还在朝廷管辖之内,他也觉得自己带着他们往汴州逃,算是明智之举。

然而,几次遭遇私兵,银钱家当被掠,老伯的儿子儿媳被杀,待他们真的来到汴州时,老牛艰难拉动的板车上,只剩下老伯、兆和几个孙儿了。

兆站在军营门口,看着穿着明光甲主将模样的男子正朝营外走来。

老伯却甩了甩鞭,让牛车带着他和几个孙儿朝反方向而去。

兆猛地回过头来:“阿伯,你再稍等一下,我叫那将军拿些银钱给你们——”

老伯坐在板车上,却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们一家人最远只到过沛县,你能带着来到汴州,又将自己的金子拿出来用,已经算是恩惠了。再说你们那些将军拿出来的金子,我也没地儿去兑成铜板。我先去汴州内,看看能不能给几个孙儿找到吃饭的活计了。”

康迦卫大步走出来的时候,就看着一个穿着草鞋麻衣的青年站在军营外。

明明是普通农家人打扮,康迦卫一打眼,也算是知晓为何营兵急忙来报。贵家出身之人,惯常挺直了脊背,毫不畏惧的站立,好似没谁敢羞辱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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