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41)

作者:拾音者 阅读记录

他问:“云舒的父亲精于打铜?”

温止寒点点头:“印象中父亲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

姚书会似乎有意在这个夜晚灌醉自己,此时已经喝了三四杯酒,他眼神迷离,说话也不再拘着:“云舒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温止寒答:“他正直、风雅、一片丹心,在我印象中所有形容美好品格的词都与他相衬。只可惜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不过五六岁的光景。我那时被寄在我大伯家,甚至没来得及奔丧。”

姚书会眼神中流露出羡慕,又问:“我从未听云舒提起你的母亲,你母亲一定是一位与你父亲相衬的女子吧?“

温止寒神色黯然地摇摇头:“我父亲从未与我提起我母亲。我也……从未见过她。”

他说着,摁住姚书会要拿酒的手:“修文,再喝该醉了。”

姚书会反手握住温止寒的手:“云舒,就让我醉一次吧,之前没有过、今后也不会有的唯一一次。”

温止寒终是心软,收回了自己的手。

两人一言不发,席间只剩酒杯相碰的声响。

姚书会酒量小,不过喝了五六杯,就彻底醉倒了。

他呜咽着,用手捂住了眼睛。

温止寒将他揽入怀中。

姚书会哽咽出声:“我想找个人怪,但是他们都有各自的立场,我好像没办法怪任何人。怪姚百汌吗?可我父亲是乱臣贼子、我母亲有不臣之心。怪我父母吗?可他们又确确实实希望百姓能好。”

温止寒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姚书会柔顺的头发。

怀里的人再次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啊?”

姚书会的语气并不强烈,温止寒却从中听出了无边的绝望,这比声嘶力竭的质问更让人难过。

温止寒搜肠刮肚地想说几句安慰地话,还没开口就觉得肩膀越来越沉,他低头一看,少年早已沉沉睡去。

他扶住少年的脑袋,慢腾腾地饮完少年方才温的酒,待香粉燃尽,看世界变得银装素裹一片,才打横抱起少年。

少年似乎被惊扰,皱着眉头搂住了温止寒的脖子,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嘟囔着道:“云舒放我下来,你肩上还有伤。”

温止寒登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拍了拍少年的后背,温声答:“没事的,安心睡吧。”

姚书会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温止寒,最后嘿嘿痴笑两声:“云舒真好看。”

温止寒的脸不自觉地热起来,他将脸撇向一边,决定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姚书会却趁此机会跳下温止寒的怀抱,蹦蹦跳跳地往雨歇处去了。

温止寒本欲出言制止,后又考虑少年难得放肆,便收了声,快步跟上。

此时雪已霁,夜空繁星满天,少年仰望着琼宇,非要上雨歇处观星。

温止寒怕他摔着,让下人拿来梯子。

姚书会摇摇晃晃地上了雨歇处的屋顶,掀开其中一块瓦片,就“蹭蹭蹭”下了竹梯。

温止寒边喊着小心些,边手脚无措地跟上姚书会,他身居高位多年,自持稳重,已经很多年没干过这么手忙脚乱的事了。

倒真有一番别样的趣味在。温止寒想。

姚书会下了屋顶,进了雨歇处,点亮烛火,斟了一杯冷茶。

他本想喝下,举在空中看了半晌,随口吟道:“醉眼不识灯,看做满杯星。”

未及被关上的门吹入一阵风,蜡烛扑闪了两下,灭了。

月与星透过被姚书会掀开的瓦片映照在水面,泛起波光粼粼。

似乎因为酒劲上来了,姚书会醉得更狠了,他摇头晃脑地继续往下吟:“朔风善解意,教我识星斗。”

温止寒听着这越来越狗屁不通的诗句,忍住了拂袖而去的冲动,告诉自己不要跟醉鬼计较;又安慰自己,听同僚讲举子趣事时,也不是没听过比这更糟糕的句子。

姚书会又翻起一茶盏,斟满。

他将两个茶盏相碰,没等温止寒反应过来,便仰头喝下那盏冷得足以让五脏六腑都觉得凉的茶,又吟:“星灯何需辨?同是万点莹。”

温止寒痛苦地用手抹了一把脸,他很难想象对方接下来会编出什么践踏韵脚和平仄的句子来。

“有幸得君顾,同饮一盏星。”姚书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云舒,我何其有幸才能遇见你。”

温止寒一时愣怔,有些懊悔刚才用平仄和语言技巧去评判这首律诗,那是对姚书会心意的亵渎。

他蜷了蜷手指,正打算回答些什么。

突然,屋顶发出了细微的响声,姚书会反应迟钝地探头去看,被迷了一眼的沙。

原来是路过的野猫踩到了被姚书会掀开的瓦片边缘,沙子簌簌而下,扬了一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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