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45)

作者:拾音者 阅读记录

众人按照官位坐次在高台上坐下,最高处空着,那里是留给姚百汌和他众子女的。

除去空无一人的最高处,温止寒下首还有一个空位。

姚书会作为伶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坐下的,他站在温止寒身后,悄声问:“是谁如此胆大,居然此时还未到?”

温止寒答:“萧修平的嫡长子,萧竹。姚斯涵与他是总角之交,他被药废了以后,姚斯涵心疼他羸弱,替他向姚百汌求了祭祀结束后不必去宗庙门口迎接的特权。

他仰头凑近姚书会,侧着脸对对方笑,神态狎昵:“有趣的是这人每年都会扑在地上迎接那些个皇亲国戚,但他双腿早被元婴药废了,根本无法自行坐回轮椅上。”

太康贵族施行的是分食制,每人面前都摆有食案,因此人与人间是有一段距离的,自然不必担心自己这一桌儿说的悄悄话被人听去。

姚书会一惊:“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到自己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窘态?”

温止寒笑答:“自然是为了骗姚斯涵的心疼和搀扶。他痴恋姚斯涵多年,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接近晌午,温止寒领着一众官员到宗庙前迎接,官员分站东西、分文武站列,中间空出大约八尺八寸宽的通道以供贵族们稍后通过。

宗庙坐北朝南,而太康以东面为尊,故而东面站的是武官——太康历代君主总喜欢用一些无用的仪式来表示对臣子的重视,实际上该得到的实权一样都不曾得到。

姚书会是没有资格跟在温止寒身边同对方一起迎接那些皇亲国戚,他伏跪在西边队伍最末,悄悄撩起了眼皮。

此时萧竹才被人用轮椅从室内推出,他没有承众人跪拜的身份,只挥退下人,自己推着轮椅从众人身后行过,木头与石板相轧,发出“噜噜”的响声。

他身着用金线勾了暗纹竹叶的深青色襜褕,手捧铜制手炉,打眼望去就是一位清贵公子的模样,任谁也不会将他与他做的腌臜事联系起来。

他不声不响将轮椅停在队伍末尾,从始至终都垂着眼,不曾与任何人打招呼。

他闭着眼睛,将自己身体的力气集中在一侧,胯部用力一顶,轮椅连同他本人都被倾覆在地。许是呛到了,他猛地咳了起来,咳嗽声又粗又哑,仿佛行将就木的老朽。

他的下人还站在回廊处,见此情景本想过来,被他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萧竹狠狠地锤了几下胸口,终于止住了咳嗽,他面色通红,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仿佛濒死的鱼。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努力地翻了个身,让自己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

“当——”代表午时的钟声响起,宗庙的大门被打开,站在最前端的便是姚百汌。

众官员需再拜稽首——这既在是拜活人,向姚百汌和一众王公贵戚行礼;也是在拜死人,先皇们死后逐渐被神化,百官这一拜把拜神的程序都省了。

在姚百汌成为皇帝之前,太康官员上朝无需跪拜,只需行简单却恭敬意味很浓的叉手礼①,且奏事均有座。

每年新年时向皇帝行个“再拜稽首”礼拜年;年尾来辟寒谷再拜一次,一年对皇帝的跪拜便算完了。

姚百汌成为君主之后,始终不满臣子这种表面恭敬,实则平等的行礼方式;也不满臣子在朝堂之上与他平起平坐,便以殿中坐席损坏,借口朝中奢侈之风需遏制,不再购置坐席。

从此,臣子便站着奏事,且每月初一十五的“朔望朝”也需跪拜。

姚百汌坦然地接受了众人的跪拜后抬了抬手:“众爱卿平身。”

众人站起,只有在东侧队伍末尾的萧竹还趴在地上。

姚书会想,不管按照什么来排,萧竹都不应该在这么后面;姚百汌容忍萧修平或许与他嫡长子姿态放得够低有关系,只是不知这种低姿态是萧竹出于对姚斯涵的爱恋、还是出于萧修平的授意?

姚斯涵特意慢下脚步,走在队伍最末,他将倾倒的轮椅扶好,将萧竹抱到轮椅上,假意责怪:“你何必年年如此辛苦?”

萧竹的手覆上姚斯涵的手:“涵郎,让我做些什么吧,这样我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废人。而且一年我就出门一次,我来了陛下高兴、你高兴、我也高兴,这就够了。”

姚斯涵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有拨开萧竹的手。

百官跟随在贵族后面回了高台,姚斯涵和萧竹走在最后。

路程有些长,姚斯涵受不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先开口:“今年伯敏打算猎点什么?”

伯敏是萧竹的字,伯是排行老大之意,敏则是萧修平对他的评价。

萧竹仍是沉默,过了约莫三四个呼吸的时间,他才答:“今年已经拉不动弓了,明年还能不能来都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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