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77)

作者:拾音者 阅读记录

终于,宫中排好的除夕节目接近了尾声,姚百汌也有些醺醺然,他举着酒杯问道:“众卿可有人献艺?”

公开献艺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太康,伶人乐人地位低下,他们入的是同奴仆一样的贱籍,男不能为官、女不能成为正妻,地位只比酒人略高一筹;况且这也会被其他人认为是阿谀奉承、钻营取巧,因而这种行为向来为朝中官员所不齿。

就在大殿中一片寂静时,姚书会站起了身:“修文愿为陛下助兴。”

姚百汌掀起眼皮,饶有兴致地道:“赐剑。”

这一天姚书会让宫人们弹奏的曲子是《凤求凰》,舞得一如既往地出彩。

舞毕,姚百汌大悦:“好好好!修卿为何舞凤求凰,可是有心仪的女子?快快说来,朕为你做主。”

“文不曾有过心仪的女子。”姚书会躬身叉手答,“与大司酒同住时,曾听闻大司酒奏《凤求凰》,念念不忘,故创此舞。此舞文虽练习过千百次,但从未示人。文想,新年伊始该由新舞配。”

这一席话说得不可谓不漂亮。

姚百汌笑得更开怀了,他又道:“那修卿想要什么赏赐?尽管与朕说来。”

姚书会拜答:“文想脱离奴籍,为陛下所用。”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这是分明是赤裸裸地在要官。

姚百汌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进行宫的几个任务对方都出色地完成了,对方进行宫可以说板上钉钉的事,差别的只是时间早晚;届时不用对方说,他也会为对方放奴籍。也就是说,对方要了的是一个本来就属于他赏赐。

温止寒听闻姚书会这么说,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终于放下心来。

姚书会之后再也没有人献艺,宴会至此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温止寒喝的酒有些多,决定去上个茅厕再回家。

从茅厕出来后,他望见灯下多了个黑黢黢的人影。他看不清对方是谁,但让人等茅厕总是不大好,于是他朗声道:“兄台久等。”

那人站起了身,靠近温止寒笑道:“云舒看我是谁。”

温止寒很意外,他没想到姚书会喝了那么多酒之后声音听起来还不飘,不等他回答,姚书会又道:“听闻盛京的除夕夜驱傩格外热闹,云舒可愿与我同去?”

宫墙内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交相辉映,温止寒喝了不少酒,脑子格外地钝;他在想,往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在做什么。

早些年作为地方官时,他因父母亡故,也不必守岁,往往早早就睡下了,等到元日到来之时,他总会被炮竹声再次吵醒。

他听着窗外孩童的嬉闹,看着万家灯火彻夜点亮,总觉得自己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再后来,他入盛京为官,更是步步谨慎、事事当心,身边没有一个可交心之人。

每每自宫宴结束回府,喧闹的街头总由他一个人走过,他那时觉得,世上有万千盏灯火,每一盏都不属于他。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提醒着两人,年越来越近了。

太后在前年过世,姚百汌不必再为他母亲守岁,他本人年岁渐长,大抵也熬不住了,这两年总会早些放臣子们走。

鬼使神差地,温止寒答:“好。”

“那云舒到珠玉阁等我。”

为了防止踩踏,除夕夜街市上任何人不得骑马,珠玉阁离皇宫近,可以省去不少路上的时间。

温止寒点点头,他环视四周,总觉得会遇到中途离席的官员或来来往往的宫人,张了张口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姚书会见此,握住温止寒的手:“云舒同我来。”

他将温止寒带到茅厕之后,这里十分荒芜,一看便知是久未打理的结果。

姚书会将温止寒抵在一块巨石上,他的嘴唇贴在温止寒耳畔:“云舒想同我说什么?”

温止寒本能地想推开姚书会,但对方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动作,他也只好开口问道:“修文如何入宫个把月便酒量见长?”

姚书会答:“我深知在宫中少不了陪姚百汌宴饮,我若何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轻则前功尽弃、重则性命不保,于是我每日都会小酌,一来二去酒量也就变大了。”

姚书会没有照实说,小酌并不能让酒量有任何改变。他几乎每日都喝得酩酊,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是靠着想他死去的父亲、还在等他凯旋的母亲、以及踽踽独行的温止寒坚持下来的。

温止寒也知道对方为了不让他伤心,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伸手摸了摸姚书会的发顶,无不感慨地道:“修文,你变了很多。”

烟花在远处升空,带来一丝光亮,温止寒这才看清对方眼中的笃定。

他听姚书会道:“云舒,修文会变,书会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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