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十五年+番外(49)

作者:兰陵笑着生 阅读记录

我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无论如何都没法想象易水心残害同仁的样子。陈清风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忽而多了一点同情,“如今他已成众矢之的,不该,也不会来见你的。”

这句话就像一阵风,心里那团火非但没被吹灭,反倒烧得更旺了。我怀着一腔自己也没办法理解的愤怒,一时间连牵动伤口时的疼痛也忘了,挣扎着坐起来,揪着陈清风的大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就放出消息,去买热搜去上头条,告诉全世界我病得快死了!”

我像个在雨中狂奔的疯子,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一些根本没有人听得懂的情绪。

我说:“要是这样他都不肯来见我,我就认命。”

第36章 续黄粱·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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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风问我何苦,有什么想知道的他又不会再瞒着我。我听着好笑,学易水心从前威胁我的样子,也冲他核善地笑了一下。

我说,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

他怔了一下,又好像很没有办法的样子,伸手替我拨了一下扎眼睛的刘海,叫了声松尘。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放任你和他走得太近。”陈清风说。

从最初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无力感里抽离出来以后,疲惫和厌烦就像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我则是被冲上沙滩搁浅的鱼,抑或是师傅手里的提线木偶,是瓮中的鳖,笼中的困兽,蛛网上的蝴蝶,除了认栽别无他法。

我于是也叹了口气。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啊,我压根儿就不是跟你情同父子的那个松尘呢?”我连说带比划,绞尽脑汁试图找出一种通俗易懂的解释,“借尸还魂听过吗?跟它很类似,你就当我是个游魂,机缘巧合附在了这个身体上。当然啊,鸠占鹊巢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被迫的,我也在积极地想办法把身体还给原主……”

话没说完,房门砰地一声又开了。我艰难地探出头去看了一眼,侠风古道的几个师伯一个压着一个,叠罗汉似的趴在地上,最上头的山羊胡跟我对上眼,脸上顿时堆满了我看了都觉得尴尬的笑,拍了一把垫在下面的张师伯,“青女还是没消息吗?看把孩子病成啥样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张师伯抻着脖子,声嘶力竭地给他当捧哏:“那丫头说是去沙州采药,谁知道到底上哪儿野去了。左右谢哲青死了以后,这山上是没人能管得住她了。”

山羊胡叽里咕噜地从人身上下来,冲陈清风拱了拱手,“不是有意偷听的,不是有意偷听的。”

我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见陈清风冲门外回了一礼,“王掌门。”

是郑小冬的师爷。

掌门背着手,笑呵呵地问陈清风能否行个方便,给他腾个地方,又趁一帮人要关门的时候用指头点了点山羊胡,警告他们不准偷听,等一切安排妥当,这才走到床边坐下,问我精神头怎么样,愿不愿意和他说说话。

见我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莫名其妙地训了一句:“黄伯鸾这几个也是不像样,都快知天命的人了,还跟一帮孩子似的。”

我不明所以,掂量了半天才说:“说明黄师伯童、童心未泯嘛,也挺好的。”

掌门“哦”了一声,很疑惑似的,问:“好从何来呢?”

我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舔了舔左上那排的大牙。郑小冬约莫是有点缺钙,那颗立事牙长得半拉柯基的,磨得舌头生疼。

我看着山羊胡,总是忍不住想起小舅舅。他跟我妈是龙凤胎,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跟我妈都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我妈爱操心,暴脾气,还一生要强,上学的时候脑袋削尖了也要往班干部的队伍里钻,他就反其道而行之,打架、逃课、带同学撸串蹦迪,气得我姥姥一天照八顿揍,从笤帚到擀面杖,他全挨过。打到后来我妈毕业结婚有了我,她忙着带孩子,也就没什么心思继续追着人满地跑了。

再后来,我姥因为癌症去世了,我妈跟小舅舅大吵一架,这人扛着行李连夜上了南下的火车,说是非要闯出点名堂让家里的人看看,从此就没了音讯。

我妈很少跟我提起这个舅舅,就算话赶话赶到那儿了,也是拿他当反面教材,警告我要是和他一样不学好当盲流,腿都给我打折了。但在我有限的印象里,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长辈,不穿花衬衫大裤衩,不戴墨镜纹花臂,有时候姥姥忙着干活没空看我,还会带我去公园玩。喂狮子、摸老虎、抱才出生不久的小鹿。

那时候我可能跟鹿差不多高,根本抱不动,他就把鹿连着我一块儿举起来,让路人给我照相。

我越说越乱,不由得抬手捂了一下脸,结果手底下湿漉漉的,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哭了。我转头去看床边坐着的掌门,他还是笑眯眯的,没什么不耐烦的迹象,也没端着掌门的架子,像我见过的每一个平凡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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