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175)

作者:贺端阳 阅读记录

父母双亡,唯一的妹妹不知在何处颠沛流离,只能忍辱负重认宦官为父,在宫里看着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却只能咬着牙将满心的仇恨咽下,日复一日,直至终有一日能将所有的屈辱推翻。

大抵是酒意上头,萧络难得有些感叹,“若当日留在都城的是我,怕是没办法坚持下去的,别说王府的冤屈,大概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全,所以到了今日,知了结果,就更不后悔了。”

李缄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道:“但王爷会后悔。”

那时他们年岁都还不算大,也未必就明白心底的情愫,可重聚后的每一日,那道碍眼的黥痕都在提醒着过往的岁月里,心爱之人因着自己所受的苦楚。

“王爷不会……”萧络笑着反驳,“因为如果他是我,他也会这么选。”

李缄微怔,随即释然。

过往他或许是不明白的,现在大抵是跟云稚待得久了。

在某些方面萧铎和云稚是一类的人,过往的苦楚自然要面对,却也没必要拘泥其中,因为更重要的,永远都是当下。

看着萧络再一次添满杯中的酒,李缄想了想,伸手将酒壶拿了过来,在萧络的注视下添满自己的酒盏。

萧络轻轻挑眉:“晨起还有点咳嗽,我正打算明日大典过后请御医给你瞧瞧,还喝起酒了?”

“这一阵来回奔波,是有点风寒,但我身体比以前好了不少,不碍事。难得除夕夜,你我也算阖家团圆,总得让我陪你喝杯酒吧?”

李缄说着话端起酒盏,看着萧络的眼睛里好像多了点平日里没有的光,“小叔叔……”

萧络的眼睛随着那三个字慢慢睁大,最后又弯了弯,化成了一声带着感叹的轻笑:“连这也知道了?”

“当年解往都城的居拔人有国主、亲族及许多重臣的亲眷,其中除了国主极其妻妾被幽禁,成年男丁被放逐,剩下的妇孺或被收入宫中,或被赐给了朝中的重臣做奴仆,淮安王府作为仅有的异性王,自是也有赏赐的……”

李缄浅浅喝了口酒,皱着眉头咽下,温热辛辣的液体沿着喉管一直落到腹中,身上慢慢蒸腾起热意,“我在宫中查了查当年的记录,赐给淮安王府的除了几个居拔王室的女眷,还有居拔上将军乌朔年仅八岁的弟弟,乌蒙。”

乌朔战功卓绝却亲缘淡薄,成年后不久父母就相继病逝,唯一的弟弟年幼便一直与兄嫂共同生活,居拔亡国之后也随着其他人一起被押解去了都城。

萧络眼睫轻轻颤了颤,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其实我无意向你隐瞒,当日你进府之后,我是想和你坦白的,只是当时还不知道你品性,到后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自幼受兄嫂照顾,尤其大哥常年要到军中,受长嫂的关爱更多,却在大哥殉国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寡嫂受人欺辱最后惨死,唯一的侄子更是受尽苦楚孤苦无依。又怎么再开得了口对李缄说上一句「我是你叔父」?

“我知道……”李缄看着萧络的眼睛,喉头微哽,却又带了些许笑意,“你把我接回来了,这就够了。”

“你……”萧络闭了闭眼,最后也跟着露出温柔笑意,“你长得很像大嫂,尤其眉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了。”

“那你呢?”李缄回问,“跟爹爹长得像吗?”

“像……”萧络轻声道,“若要仔细说,其实五官也不甚相似,但只要我们站在一起,就知道是同胞兄弟。”

“那我知道爹爹长什么样了……”李缄凝神看了萧络一会,伸手替二人添满了酒,“小叔叔,我敬你。”

萧络端起酒盏,与他轻轻相碰,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过往种种苦楚、遗憾、愧疚皆与这杯酒一起消散。

夜色渐深,酒意也渐酣。

李缄对萧络本就没什么隐瞒,将过往种种尽悉挑明之后便更无话不谈。

叔侄二人守着一桌渐渐凉了的饭菜,边喝酒边聊天,都不是什么紧要的内容,甚至与当下并没什么关联,大都是一些陈年的旧事,有居拔国的旧闻,乌府的趣事,还有就是李缄的爹娘。

萧络已经很多年再不曾跟人提起这些,聊到兴起酒也喝了更多,以至于当萧铎从宫里吃过饭,回府再想补个团圆饭的时候,发现萧络居然少见的喝到酩酊。

李缄酒喝的要少些,意识里还保留了些许清明,看着萧铎将人抱起还记得外面天寒回身去拿裘衣。

萧铎看着他轻手轻脚地将裘衣盖到萧络身上,又想起刚进门时听到的称呼,轻挑眉:“都说了?”

“嗯……”李缄往萧铎怀里看了一眼,唇边带着浅笑,“以后要改口跟王爷叫婶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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