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360)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将军是指……?”

“比如说,隔壁想要娶妇,不愿令你知晓,因此将消息藏得结结实实,”她说,“但你也是会知道的。”

“我如何能得知呢?”

“你见他家忙忙碌碌地布置房屋,洒扫庭院,连窗棂都要擦得干干净净,再听说他家去酒坊订了酒,去肉铺买了肉,又忙忙地准备祭祀器具……”

那么,如果他见到的不是突然开始忙碌的邻人,而是突然开始懈怠的地方官员呢?

田豫停了笔,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静一静心神时,陆白正从院中走过,除了战争的阴云之外,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北海郡中暗流涌动。

她穿了一身半旧的曲裾,像男子一般将头发扎起来之后,以头巾裹住,因此田豫一时间根本没意识到是她。

但当她那张明丽的脸转过来,展露在阳光之下时,田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陆白是陆廉的妹妹,生得又十分美丽,因此青州士族中也有人为自家子侄向她提亲的,但都被陆白婉拒了。

因此这位年轻女郎尽管已至双十年华,却仍不曾婚配。

她建起了健妇营之后,提亲的人也渐渐少了。

但前几日却又有人在酒席间提起了这件事——并非为青州的某一位士人说亲,而是想要问一问,陆白性情如何,是否柔婉贞静,配不配得上那位郎君?

那人的问题问出来,旁人便嘲笑了他。陆廉的妹妹,怕是孔北海的子侄也配得上,哪里有比孔北海身份更高贵的郎君呢?

但将这所有的,零碎的,细微的小事联系到一起之后,田豫心中便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袁谭大军虽未开拔,青州士族中已经有人准备投向袁氏了。

……因为刘备势弱。

……因为将军不在这里。

被田豫寄予厚望的陆将军狼狈极了。

当她醒过来时,湿漉漉的车轮在什么东西上碾过,坎坷不平,因此吱吱呀呀个不停。

因此她的亲兵骂了一句车夫。

“轻点儿!”他说,“你当是运粮车呢?车上躺的是将军!你别晃疼了她!”

“是是!小人,小人再慢些……”

“好大的胆子!你还敢慢些?!你看将军这样子!你也慢些,医师也慢些,岂不是想要害了她的性命!”

“……小,小人到底要怎么做?”

“快些!但是轻些!稳些!不许颠簸!”

“……是,是是是!”

……车夫的声音有点崩溃。

但作为受益者的她暂时将悬着的心放下了。毫无疑问,这一仗是胜了的。

她尝试睁开眼,但眼皮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那一大块鲜血凝固之后牢牢地将眼皮固定住了。

她摸了摸四周,黑刃还在,更放心了。

敲一敲,不吭声。

……尽管她现在身体好像被拆了个零碎,每一处伤口都火辣辣地疼,但她还是努力又敲了几下黑刃。

……还是不吭声。

“将军!将军醒了!”

“将军!将军可要喝点水么?”

……她停下了敲击黑刃的手。

“我不要喝水,”她勉强地开口道,“但你们看我这一脸的血,就不能给我弄点水洗洗脸么?”

“是!是!将军!其实将军有所不知,将军现在这个模样特别威风!”

“……”

“小人跟随将军这一场血战,原以为九死无生的!没想到将军真如天人!”

“……”

“将军,关将军麾下那些将士看到将军这副模样,都低了头,呜呜呜呜呜呜……”

“……”

“还有张将军……”

“你快闭嘴吧……”她一呼吸时,感觉到胸腔也疼的紧,因此格外心烦,“水呢?”

清水来了,她伸手接了一把,发现自己的手还是哆嗦得厉害,只好改变了命令,“拿块细布来,打湿了给我。”

“是!将军!咱们要上舟桥了!”

……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

……她终于重见光明了。

夕阳西下,有无数人在慢慢地过桥。

有人扛着旗帜,有人牵着骡马,有人抬着伤员,还有人在推着平板车。

车上垒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他们的面目几乎已经无法辨认,但看服饰还能认出来,那都是她的士兵。

夕阳将淮水染上了一层深深浅浅的碎金光芒,而淮水又将最后的余晖分给了舟桥两岸的归人——以及那些不归人身上。

他们的尸骨是运不回徐州的,只能在淮水之畔草草下葬。

在运尸体的小车经过时,有士兵偷偷地用袖子抹起了眼泪。

但更多的士兵只是那样坐在河边,茫然地望着那个方向。他们满脸满身的泥和血,望向同袍尸体的眼神似乎也不见悲伤。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她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没有谁来回答她,于是她自己回答了自己。

【那只是……只是太累了而已。】

他们跟随她,从平原,从下邳,从广陵,从青州一路而来,走了万水千山,然后将这一把尸骨抛洒在他们从未来过,甚至从未听过的土地上。

她当然会给他们的家人发很多,很丰厚的抚恤金的,她与关羽先打下寿春,后攻破曹仁,战利品不计其数,这些都可以分发给将士们……

车轮行走在舟桥上,水声与木板声落进耳中,仿佛一圈又一圈荡开的波纹,让她慢慢从这样的沉郁中爬出来。

【我也只是有点累了而已。】她望了望前方已经不远的营寨辕门,努力打起精神,【我很快就会恢复的,我会带着剩下的人,一路北上,回到我们的家园。】

“将军——!”

她努力地眯了眯眼,发现有人在向着她跑过来。

那人看着略有一点眼熟,却不是她麾下的士兵,再看看身上所穿的皮甲,看看那满头满脸的尘灰,最后看看手里抓着的文书。

陆悬鱼心中升起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对于天下无敌的陆廉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人能真正伤得了她。

她打过许多场仗,有时也会受伤,但流血不能令她退却,更不能令她畏缩!她即使受了再重的伤,似乎也能以冷静而决绝的姿态掌控整个战场,并且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样的想法不止于陆廉军中流传,在此役之后,连关羽麾下的校尉与士卒也不得不对这个年轻女郎心服口服——但这也并不意味着,陆廉就当真不可战胜了。

当傅士仁无视了她的警告,也无视了刘备交代的任务,冒失地选择迎战于禁,并且被于禁诱杀——连带他那五千郡兵,以及广陵一线想要北上的援兵尽数交代在于禁手中之后,这个自打幽州便一路跟随刘备至此的武将被于禁俘虏了。

至于俘虏后是生是死,陆廉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一点,就像她并不关心曹仁在乱军之中究竟被哪一个英勇的士兵所杀死,她只是反反复复地又问了两遍。

“淮阴丢了?”她说,“淮阴真的丢了?”

“是……”那个傅士仁麾下的偏将匍匐在尘土里,声音几乎比她还要沙哑,“陆将军,而今于禁占了淮阴,郡兵皆不能前往救援下邳……陆将军!”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是陆悬鱼知道他想说什么。

曹操的主力将要追击到下邳,正准备与张飞和刘备进行决战。

因此偏将想请她与关羽快一点,再快一点北上,将已经丢失的淮阴夺回来,这样才能聚拢徐州各地的郡兵,救援下邳,夺回徐州。

她全神贯注地思考时,周围的人忽然变多,纷纷围了上来,其中为首的是她军中的医师,惊慌失措地拎着药箱想要爬上车。

“将军……将军!”

“我没什么事,”她的胸腔疼得厉害,脑子也疼得厉害,但她还是想要慢慢将话说完,“让我想一想,淮阴地势我是极熟的,于禁又是新打下淮阴,兵势未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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