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431)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袁谭被俘,这意味着什么?

曹操和袁谭尽管算是盟友,但他们的战略意图是完全不同的。

对曹操来说,徐州的土地是次要的,干死这个有威胁的邻居,令朝廷只能接受既定事实更为重要——除他之外,谁也不能当那个“天下人望”,他那个姓刘的,出身宗室的邻居更不能当。

对袁谭来说,这位大公子没有那么复杂的野心,他的想法朴素无华,他想扩大自己统治下的领土面积,但又不能回头向自己老爹要,于是只能向南扩张,顺带着,还可以给老爹看看他的本事。

剧城具体的情况她已经派信使去了,但在此之前,她心里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将军欲杀袁谭否?”徐庶这么问过她。

她摇摇头。

“欲放袁谭否?”

……心里也不得劲。

看看那些背井离乡的青州百姓,他们耽误了一季的冬麦,这意味着他们没办法在开春的时候靠新下来的粮食充饥,他们要忍过一段青黄不接的漫长时间。

这种“忍耐”不是一千八百年后年轻人晚上不吃饭,忍一忍喝点水就能熬过去那种,它意味着男人可能会卖掉自己的妻和子,母亲会杀死刚出生的婴儿,甚至年迈的父母需要谨慎地选择一个不会令儿女为人诟病的方式,悄悄死去。

待到来年丰收之时,农夫便可以坐在田垄间,望一望满目金黄,感慨一声那么难捱的日子也挺过来了。

还有更多挺不过来的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因为这场战争所带来的饥荒,悄悄消失了。

——因为袁谭的一个念头,就那样悄悄消失了。

徐庶看了看她迟疑的脸,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兵者,国之大事也,将军宜三思为上。”

天气越来越冷,帐篷里烧起了加倍的炭,但不必担心中毒的问题,因为这个时代的军帐不可能做到严丝合缝,反而四面到处都有一点看不到的,但能令朔风呼啸往来的小缝隙。

入夜之时,营中士兵早早都爬被窝里去睡觉了,士兵们没她这么多心思,一听说青州不用打仗了,睡得就特别香甜,于是寒风中还能听到远远近近或大或小的鼾声。

……有点羡煞人。

她也躺在被子里,盯着兵器架发呆。

上面的那柄剑是她最近的佩剑,三尺余长的汉剑,百炼钢锻打而成,锋锐难当,但在这一路的频繁作战中,剑身也有了一些伤痕,待有空时,该送去铁官处重新保养一下。

下面四尺余长的那柄剑,剑鞘仍在,剑身却已经断裂了,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但当她思考这样的问题时,她的目光还是会忍不住看向它。

它会怎么说?

它会说刘备与袁绍是迟早要有一战的,哪怕田野荒芜,哪怕白骨盈野,哪怕千里无鸡鸣,这一仗一定是要打的。

因为这个国家实质已经分裂了,不管是谁想要重新令它重新成为一个大一统王朝,仅靠王道是不足够的。

如果那些争霸的诸侯已经年老去世,换了一个不争气的,不曾经历过战阵的继承人上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但无论是袁绍曹操,还是江东的孙策,都是年富力强的人,他们出身或许高贵,或许平凡,但都是从血里杀出来,泥里滚出来的,他们谁也不会心甘情愿被别人吞并。

她这样混沌而模糊地想,如果她的士兵都能回来,如果她有一万训练有素的兵马,她可以全据青州。

……但真的太累了。

无论是她,还是主公,亦或者这片土地,都太疲惫了。

他们已经将领土扩展了一倍有余,但在新获得的领土上没有农夫与良田,只有流离的饥民、白骨和荒土。

他们需要人口,需要粮食,需要经营……

他们需要时间。

炭火烧得很暖,她带着许多复杂的心思,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

袁谭此时才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不清醒,整个人似乎躺在被子里,又似乎浮在半空中。

外面有脚步声,有树枝扫落枯叶的声音,偶尔还有寒鸦三两声。

……这里听起来不像泰山,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但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受了伤,因为他半个身子都在沉沉的钝痛之中。

不过这一点他很快就确认了,他想要伸出手时,锥心刺骨的疼痛令他明晰自己伤在臂膀上。

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听到声响,有人走了过来,轮廓刚开始模糊,然后变得清晰,连带着这间朴素得甚至寒酸的屋子也跟着清晰起来。

那是个陌生的男人,苍头打扮,只看了他一眼,便匆匆走了出去。

“袁谭醒了!”

袁谭浑浑噩噩的脑子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冰窖之中。

若他还在军中,怎么会有人当着他的面唤他的名!

……但他如何会被俘?

他被俘后,又会被如何对待?

他砍了祢衡的头,他砍了所有驻守千乘的士兵和民夫的头,一个活口都没留!

……那些人也会如此待他吗?

又有人走进来。

这次是个蜡黄脸的小个子,一身直裾,两袖以束袖拢起,那双眼睛扫过来时,不像在看人,倒像在看什么猎物。

“大公子醒了?”他笑嘻嘻地说道,“你睡了好几日!”

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尔是何人?此处何地?”

“在下刘豹,此处是剧城,”小个子依旧笑嘻嘻地,“大公子住得可惯?”

袁谭用尚能活动的左手狠狠地攥住了身下的褥子,平复了一下心情。

“尔欲何为?”

“大公子何必担心,”小个子伸出手去,夸张地在自己的鼻子前扇了一下,“这里的人不敢慢待大公子的。”

那只手轻轻地又放下了。

小个子的眼睛瞄到了这个细微动作,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是没变。

“待袁公的人到了北海,大公子便可以回去了。”

大公子用一双阴恻恻的眼睛望向了他。

“速出!”

那个小个子不仅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了一步。

“大公子不必担心太过,袁公是必至的,”他说道,“须知父母哪有不疼爱儿子的呢?”

那两片嘴唇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袁谭已经渐渐听不到了,他捂住了胸口,难耐地喷了一大口血出来,又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当陆悬鱼的兵马终于回到青州时,剧城下起了雪。

在冀州军缓缓撤去数十里后,白雪将这片战场上的所有痕迹都温柔地掩盖掉了。

孔融、田豫、陆白、狐鹿姑,还有一群大大小小的青州官员等在城南三十里处,待得快要堆成一个个雪人时,终于在白茫茫的风雪里见到了旌旗的轮廓。

“将军归来矣!”

她跳下马,一步步走上前去。

“我回来了。”

在她身后,还有许多百姓艰难地跋涉在风雪里。

他们也回来了。

孔融似乎瘦了许多,田豫黑了点儿,陆白看着好像没什么变化,但眼神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暂时没看到祢衡?

她挨个仔细看看时,正有一片雪花轻轻地飘落在了田豫的眉毛上。

“……国让受伤了?”她伸出手去,指了指眉边的那一道伤疤。

尽管有破相的危险,但田豫似乎一点也没有在意,听到她这样诧异的问话,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第301章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尚未结束。

比如旌旗上书镇东将军、费亭侯、兖州牧大字的曹操,他要面临的这场战争比起之前还要棘手许多。

兖州已经下起了雪,而他所驻扎的钜野城中却未曾囤积足够的布匹,为他的士兵准备寒衣。

曹操不得不下令,从城中征集衣物与粮食。

即使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政令,曹操想得也很细致入微——比如说在军中找出钜野本地的士兵,给他们的亲人发放写明免除这次“赋税”的竹简。于是那些士兵可以感激涕零,流着眼泪守在营中,看着同袍扛回一匹又一匹的布,抱回一捆又一捆的衣服,而不必去细想那到底出自哪位亲邻故旧的箱底还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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