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594)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他们因此得以心无旁骛地同徐州军决战,哪怕血流成河,伤亡惨重,他们也咬着牙坚持下来了。他们的士气来自于最朴素的情感——身后就是家园,他们再退一步,就将无家可归!

为了他们的妻儿老小,他们决心战死。

但士兵毕竟是迟钝的,也许是鲜血与哀鸣已经麻痹了他们的神经,每一场战斗结束后,他们只会疲惫地回营,吃一碗食不知味的麦饭,再钻进帐篷,倒头就睡,他们看不到周围在渐渐变得与以往不同。

营地里多了一些名为“监察使者”的小吏,他们会在每一场战斗结束后,迅速来到每一个开始整编的队伍中,听一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战场是越打越散的,开场时总是排兵列阵,令行禁止,打到一两个时辰后,莫说前军,中军也大半散开了,有些士兵会在战场上走散,过一阵子再看旗帜找回来。

……在这期间,他们有没有找到辎重营那边去?有没有同民夫说话?有没有听到什么?

士兵们多半是茫然的,少数几个清楚这些监察使意有所指的士兵被迅速找了出来,然后从军营中消失了。

运送粮草的民夫依旧往来于襄城和鄄城之间,但他们与中军大营之间似乎划出了一道可怕的鸿沟。

于是整座军营在疲惫与永无休止的战争中,竟然迟钝得没有察觉到兖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对于曹操来说,他是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

他似乎已经分裂成了两个人,每当太阳升起,他是冷静果决,老练沉稳的统帅,他心如钢铁,怎样的绝境都不能令他畏惧退缩,士兵们因此追溯他,信任他,仰慕他,而他也在用杀敌的战绩,以及后方的捷报来回报士兵们的信任。

每当太阳落下,结束了与谋士和武将们的议事与宴饮后,他会因为头风病而痛苦呻吟,会对着书简默默地流泪,会拔出佩剑对着空气乱砍。

但他最终还是会恢复平静,让人送一壶酒进来,也许自斟自饮,也许同哪一个心腹慢慢地对喝。

“文若叛我。”

郭嘉为他斟酒的动作停了一停,“主公亦知文若品行。”

“他自诩汉臣,听闻天子降诏,恐怕就已意动。”

这种话有些难接,再考虑到对面的主公原本就很多疑,这话就更难接了。

但郭嘉一点也没有用那些委婉的言辞替荀彧描补,他替自己也斟满了酒,便将酒壶放下。

“文若非那等事二主的小人,他不会叛离主公。”

“他恼我不愿分兵去拒乌桓,却派游骑守住襄城各条大道,斩杀信使,”曹操叹了一口气,“他便不叛我,不投刘备,现下恐怕也已去东郡寻陆廉求援了。”

“主公只要胜了这一场,”郭嘉平静地说道,“一切都不在话下。”

曹操原本端起酒盏刚想喝酒,听了这话却将酒盏重重放下。

“北有陆廉,南有刘备,乌桓在后侵扰,现下刘备又有援兵,”他咬牙道,“我如何胜!”

“主公如何会败?”郭嘉笑道,“陆廉之北有袁绍,刘备之南有孙策,现下刘备已将关羽调来襄城,江陵空虚,难道孙策会坐视不理吗?”

那双阴沉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孙策志大,而这是他最后一次问鼎中原的机会。”郭嘉说。

虽然孙策还没有加入战场,如果是陆悬鱼听到郭嘉这么说的话,她会感慨一句:

但他存在感爆棚了。

因为刘备此时也在发愁这个问题。

曹操不是那种你随随便便闭着眼打一打就能打跑的敌人,和他决战,那就是要有必死之心,要全力以赴的。

刘备的确是这样想,也这样做的。张飞那里虽说还留了一支兵马驻守徐州,但却已经承担起了所有刘备不承担的责任,包括但不限于筹集粮草、运送辎重、保护天子、以及构筑北方防线,准备支援陆廉,随时与袁绍全面开战。

除了张飞手里那万余人之外,整个徐州的兵马全在襄城了,连同关羽的主力也都调了过来,只给陈登留了不到两千郡兵。

这在外人看来,几乎就是准备舍弃广陵的架势,所以陈登写信过来说孙策开始征调军队时,刘备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原本想要苦一苦陈登,让陈登尽量多撑几天的,但现在有了新变化。

帐中全是他的文臣和武将,但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样子——糜竺简雍孙乾留在后方处理行政工作,带出来的比如徐庶这种,也是穿甲上阵的,看新洗过脸的样子就知道,刚刚也没比他强到哪里去。

“既然张郃领冀州军至此,”刘备试探性地开口,“我想将云长调回广陵,以拒孙策。”

一群人立刻就开始讨论起来。

有人觉得张郃也不一定很能打,不要太依赖他了;

有人觉得张郃要是很能打,说不定不好管;

有人觉得张郃要是第二个丹杨兵,既不能打,又不好管,但二将军又被调走了,这不就麻烦了吗?

最后徐庶系统性地给出了一个回答:“张郃军心未稳,强则附,弱则生变,主公如何能倚重他呢?”

刘备那双细长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很忧心忡忡的形状。

他不是想倚重张郃,他是不想留陈登自己对抗孙策,广陵郡也是前线,隔三差五就要打一场,没过两年好日子,现下孙策即将过江,他却将镇守徐杨的二弟调回来了。

他哪里还有颜面再去见广陵父老呢?

但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有人忽然说话了。

“想击退江东孙策,不需千军万马,在下只要一叶扁舟,两名僮仆就足够了。”

整个中军帐都一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脖子都发出了怪异的响声,“咔咔咔咔”地转过头去看那个口出狂言的人。

“先生如何只要这些?”刘备的眼睛里全然是大大的疑惑了,“这够什么用?”

那人发出了一声短促地冷笑。

“使君既然如此慷慨,在下就再索一件物什,如何?”

天是个好天。

晴朗无风,又带着一股凉意,很有些秋高气爽的意思。

孙策站在土台上,居高临下地望一望乌压压的士兵,又抬头看看澄澈如碧海的蓝天,脸上的笑容就怎么也止不住。

他原本就是个意气风发的俊美青年,现下粲然一笑,真如玉树生光,士兵有悄悄抬头看的,便一下子脸红了起来。

——将军真厉害!他们悄悄地这样嘀咕,这样年轻,又这样战功赫赫,虽说曾败于陆廉,可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这两年来,将军征战江东,将这些郡县尽皆收复,那些所谓的阀阅世家,宗贼豪强,哪个不是唯唯诺诺,俯首称臣?

——看他们在将军身后那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士兵们便更加一心一意地觉得,江东孙郎,天下第一!

这些士兵在台下小声嘀咕,土台上那些世家出身的谋士和武将却肃穆得多。

他们只要一个眼神,碰一碰身旁人的脚,或是拽一拽身旁人的袖,又或者蹭一蹭那个始终迟钝的胳膊肘,对方也便领悟过来了。

——听说有位先生渡江而来。

——有没有人听说?

——是刘使君派过来的?

——他来做什么?

那个世家子便垂了垂眼帘,又将冰冷的目光望向孙策,于是几人脸上露出了一种恍然与心照不宣交织的神情。

毫无察觉的孙策忽然向前了一步,

“以我江东之众,吴越之兵,如何不能与天下争衡!”

“万岁!万岁!万岁!”

他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上,全是对于赢下这一战的自信和桀骜。

仿佛是上天的明证,阳光也不吝倾洒在这个盔明甲亮的俊美青年身上,让他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

——在出征之前,向上天最后问一次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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