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661)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许攸夺了鄄城,的确恨得曹操牙痒痒,发誓来日必诛杀此獠——至于一起长大的交情什么的,许攸都不顾,他当然也是不准备顾及了。

但他必须顾及本初。于私,本初襄助他良多,于公,他此时兵败势微,须得借助袁本初才能再图明日。

他甚至清楚地意识到,他进城时鲜有人箪食壶浆来迎接,这种冷淡已经再明白不过。

这样落魄地进城,那些兖州士兵会如何看?如何想?

乌桓人南下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陆廉来兖州的消息也瞒不住,兵卒们再无斗志与她交战——因此他必须借本初的势,令这些世家暂时为他所用,才能收拢住最后的军心。

而今冀州军势大,他又是袁本初的好友,有兄弟之谊,他曹孟德去了冀州,难道本初会将东郡交给他人吗?

他仍旧能守在这里,兖州军仍旧守在家乡,兖州世家也仍旧要在他的目光下!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保持住对军队最后的掌控力,对世家仅存的威慑力!

明公的这番心思,郭嘉很快就意识到了。

他病得很重,半睡半醒,军中的药材尽了,他每日只有米汤吊命,原本不算丰腴的面颊很快消瘦下去,渐渐的,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大限将至,有人偶尔来看他,有人则看也不来看他,索性当他已经死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病,他只是偶感风寒,又贪着口渴,让仆役打来没烧开的一碗井水,喝了两口而已,短短几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进城时躺在板车上,勉力睁开眼,看过一眼荒草丛生的城外,无一人来迎接,大军沉默着进城,那时他也当自己是的确将死了,但现下忽然被人唤醒了。

仆役端了汤药与肉糜进来,入口都不怎么样,喝下热气腾腾的这一堆东西后,身上倒是长了力气,这个昏昏沉沉,任由人搬来搬去的青年逐渐精神了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

“城中世家进献,听说先生有恙,很是担心……”

郭嘉摆了摆手,“他们的心思,难道我还能不明白吗?”

仆役笑吟吟地一边收拾喝光的汤碗,一边解释,“先生必是见入城时那般冷淡,才有此虑,但闻听咱们主公屯驻成阳,袁公派来的使者已经出了鄄城,须臾便至,那班世家岂能不殷勤相待呢?”

郭嘉只穿了中衣,坐在被子里,头发也毛毛躁躁的,就那么愣愣地想了一会儿。

他们原本就想好了要去投袁绍,现在袁绍派了使者过来,不错!

但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又将仆役叙述的这段话反复在心头过了一遍,那因为病重而变得迟钝的心神顿时清明起来!

郭嘉的额头沁出了一颗颗冷汗,他用尽全力刚跳下床榻,腿脚一软,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此事休矣!”

第461章

冀州的使者到达鄄城,并且出发已在路上的消息传到成阳时,引起了军中一阵骚动。

不需要城中豪强有什么态度,军中有许多兖州士人,他们在得到曹操的允许后,自发地开始安排人手清扫县府到城门口的这条路。

这座城是很破败的,毕竟它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殊荣,接待过这许多大人物。土城的城墙确实修补过,但所用泥土的颜色并不一致,那不到两丈高的城墙远看就像打了许多补丁似的。

城外有田,但已经荒了许多,但那些搭在田边的窝棚并未被废弃,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的流民住在里面。

当兖州军出城清扫土路,顺便将城下也修整一番时,那些流民立刻神情仓惶地从窝棚里逃了出来。他们奋力地从里面拖拽出一样样称不上家当的家当,比如一条席子,比如两个陶罐,比如装了些萝卜的藤筐,比如一个病重的孩子。

还没有下雪,天气也不算非常冷,但当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哭泣着,离开最后一个可以容身的居所,来到这片荒野上时,万物仿佛都已经死去。

但兵卒无暇多看他们一眼,他们得赶紧将那些破旧的、残缺的、不体面的东西拆掉,装在车上,再扔进烈火里,焚烧殆尽。

他们整修这条土路的行动是很利落的,烧光那些破烂就更加利落。

火光映着一张张脸,那上面多半有疤,有些还有伤,其中倒霉的几个不仅有伤,还破了相,火光跳动的映照下,看起来就更吓人了些。

但他们胸腔里的心还在蓬勃地跳动,他们还有一个美梦即将实现——比起过去,得胜归来的那些日子,这个未来算不上美好,但对现在的他们而言,那已经称得上美梦。

他们已经很久没打过胜仗,他们的妻儿也很久没得到过丰足的犒赏,他们又累又饿,疲惫不堪,打顺风仗时的雄心壮志已经不在了,保卫家园的豪情也消耗光了。

现在的兖州兵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等他们到了东郡,主公分给他们的田地能不能离黄河近一点啊?

离家近一点,家里的老人孩子也能走得动,只要两辆板车,到了河边再花百十个钱租一条船,就能将妻儿老小接过来团聚。

听说袁公家大业大,很是豪富哇!咱们主公与他关系那样亲厚,必定也不会薄待了咱们……

士兵们就这样一边注视着火焰,一边畅想他们美好的未来。

那些哭泣的流民渐渐走远了,消失在了荒野的边缘,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能去哪里,除了城楼上居高临下注视着这一幕的曹操之外,似乎没人在意他们。

有士兵铲了一锹土,将那些烧尽的渣滓埋了起来。

于是他们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了,就像从未来过这里一样。

“你可曾听说过吗?陆廉当初到平原城时,便是那幅模样。”

刘晔有些困惑地皱起眉,看向他的明公。

他好像心思并不在鄄城上,他的目光也不在鄄城的方向上。

这个中年人扶着剑,将目光向西,越过了那片水泽密布的土地,继续向西而望。

刘晔便悟了,“明公是在望向陈留?据说陆廉被困在那里,不得寸进……”

“嗯,许子远还是有些本事的。”

“全仗袁本初家大业大,”刘晔嗤之以鼻,“算什么本事?”

曹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要这么说,刘备一个织席贩履的田舍翁,能到今天的地步,算不算本事呢?”

这位刘氏宗亲还是很不服气,“全赖麾下有几员猛将罢了!”

这样的话没什么意义,而且也不是刘晔平时的水平,但落魄至今,这位心高气傲的文士自然也就憋不住牢骚话了。曹操听了,又将目光移回来。

“我与陆廉相识,远比他早。”

他的记忆力特别好,尤其是年轻时的事,总是不容易忘记的。

因此那个少年虽然容貌有点模糊,但那身破衣服,手里牢牢抓着的几条牵猪绳,还有那个上下打量他身高的眼神,曹操都还是有印象的。

……尤其是那个眼神,说不上怎么回事,反正回忆起来讨厌得紧。

曹操还没有老,因此一路上经历许多波折困苦,也从来没有为什么事后悔过,更不曾幻想“如果能回到那一天,我是不是能将陆廉收入麾下”之类。

那是已经对命运无能为力,因此只能靠回忆和幻想来度日的老人才会有的想法,他的目光笔直,与他的心志一样坚定,只会看着前方。

但在这个姿态恭谦地等待夺他的家业,逼死他的子房的使者到来的短暂空暇里,曹操的确这样恍惚地出了一会儿神。

虽与他自小相识,但比起会向世家退让的本初,他在内心倒是更赞赏刘备这班人多一些。

田舍翁又如何?杀猪贩肉的黔首又如何?这样的人能干出这番事业,岂不更有一股英雄气!

他确实是败了一阵,但要不了多久,他总能讨回来的!

城下忽有骑兵跑了过来。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