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674)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再响些!

河水潺潺。

一个时辰之后,那遮天蔽日的冀州旗帜,还是插在了范城的城头上。

几个人站在黄河南岸,脸色都不怎么好。

除了有少许士兵因为渡河而着凉感冒,还有几个士兵跑得有点慌张,扭伤了脚之外,他们将全部兵马都带出来了,没有损失一兵一卒。

……但他们舍弃了一些辎重,这也是确确实实的事。

粮食是尽量能运的都运走了,但那些笨重的东西,比如一些钱帛,比如一些牲口,比如某个小兵心心念念的连枝宫灯,都落在了范城里,来不及带出。

那个小兵哭得很厉害,尤其她旁边是头上顶着一头牛的智者,惨烈对比之下,哭得就更厉害了。

“就万万没想到,”臧霸咬着牙,望着河对岸,“荀家小儿,竟比我还——”

另外三个人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荀谌是坐着轺车进的范城。

没用云梯车,没用冲车,没用先登的士兵,用了一些箭,还让两个击鼓的士兵累倒了,抬下去抱着犒赏吃小灶了。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损失。

在冀州军的欢呼声中,这位主将挺了挺胸,露出了一个灿烂微笑。

“工官何在?”

身侧的副将愣了一下,“将军要工官前来吗?”

“不必,”荀谌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变,“将我今早写的那封信,还有受许子远之令,督建云梯的那几名工官,一起送去主公那里便是。”

第471章

有士兵弯下腰,眯着眼,仔仔细细地去看那盏连枝宫灯。

“这么金贵?”

那不是宫里带出来的宫灯,上面没有错金银,也没有精雕细琢的手艺,在这种奢侈品中很平凡。

但它被人用细布一点点地缠了起来,每一个枝条都用布缠了起来,灯盏也擦得干干净净,将布条卸下后,整座连枝灯泛着黄铜最纯正温和的光亮。

于是士兵们无师自通了,“朝廷曾巡幸范城,说不定是天子曾用过的!”

他们因此为了这座宫灯的归属吵了一架,直到队率走过来,用两匹布把它换走。

那个队率的理由很充分:你以为它为什么被落下?

“这东西你要怎么带回去”的难题难倒了之前健妇营的女兵,现在也迫使这几个冀州兵忍痛放弃了它。

进城时难免闹哄哄的,很快所有的战利品都有了归属,所有的房屋也都住进去了喜气洋洋的新客。

队率扛着那座宫灯,小心翼翼地往县府进发,想要给他们的郎君献个宝贝时,荀谌就坐在里面,对面也是一座连枝灯。

这才是一座宫中带出来的连枝宫灯。

豪富之家喜欢将五铢钱挂在灯树上,看起来既富贵,又豪气,但宫中就未必。

当今天子从宫中带出来的那座连枝灯是一头雄鹿的造型,鹿身雄伟,鹿角如枝,在鹿角上点起灯盏后,雄鹿昂首屹立,大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座宫灯在那个夜里流散了,后来辗转进了冀州,落到了营中。

——就像天子的权威一样,荀谌想,这也许会是个好兆头。

他的信使已经出发了,带上了捷报,以及几个倒霉的工官。

那些人进城时的满脸喜悦变成了不可置信的惊骇,而后便是滚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们一个个地说起他们根本没从这种工程里获利多少,一座云梯车造价千万,其实落在手里的也不过十几万钱罢了,给妇人买几匹蜀锦也难啊!他们拿着这一点钱,整日里提心吊胆,他们也是无辜的!他们也是受害者!

他们在路上不断地哀求荀谌的部曲,渐渐哀求就变成了威胁。

——你们可知道我们是为谁效力吗!

——送我们去袁公处,难道袁公就会发落我们吗!

——这些云梯和冲车可是在许公授意下建起来的!咱们领的银钱也都孝敬了许公!

——小荀郎君惹旁人也就罢了!难道还能惹得起许公吗!

有人忽然转回头,冷冷地看了那个为首的工官一眼。

“我们郎君素来是不惹人的。”

工官一愣,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前面的骑士忽然停了。

“禁声!”

远处隐隐有烟尘起来,那是那一支兵马?

这里已经在冀州境内,论理是安全的。

但这些日子里,大量的郡兵和青壮都被调往黄河岸边,赋税又重,渐渐有了贼寇,也是不能小觑的。

领着这几十个骑兵赶路的队率很谨慎,停在远处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回头,“咱们今天且在附近村落歇息一下,明日再赶路便是。”

“队率!还不到申时便要歇息不成?”

“咱们只要快马加鞭,不过两个时辰——”

队率忽然冷冷地看了那几个年轻的骑兵一眼。

那支路过的兵马没有打起旗帜,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

寻常运送粮草的辎重车队也有旗帜,写明粮官是谁,亦或是运到哪一位将军的营中。

但更次一级的,县城收了附近乡野的粮食,运去郡中时也许是不打旗的,但那样的队伍很容易被辨认出来——二三十个腰间佩刀的守军,不着甲,以及一群很不情愿的民夫。

而刚刚他看见的那支兵马人皆着甲,腰间佩刀。

车子上放了长牌与长枪,队伍两旁皆有游骑护卫。

兵马不多,看着只有六七百人,但毫无疑问是一支精兵,而精兵怎么可能没有统领它的武将?武将怎么可能没有旗?

没有旗,怎么打仗?

——于是答案呼之欲出:那很可能不是冀州的军队,而是一支敌军,正向着繁阳而去。

当然,他们是步兵,而自己这边有几十骑,即使绕路,也足可在他们之前进入繁阳,为守军预警。

但这就涉及到了下一个问题:他们是荀家的部曲,为什么要冒死预警呢?

冀州诸军事决于沮授,后来沮授被那几个嫉贤妒能的小人合力拉下来后就换上了许攸,无论如何都从不决于自家郎君啊。

既决于许攸,那出了什么事也都有许攸担着,岂不正好?

其实队率是个粗人,原本想不到后面这许多的。

但他自小是跟随这些郎君长大的,长大了也留在身边,有些事自然就想明白了。

“咱们寻一个村落,悄悄住下,”他吩咐道,“不许张扬!”

那支兵马还在继续向前走。

寻常军队行军时,即使军官三令五申,要求士兵不要在行军途中交头接耳,但全程不讲话是不可能的。

他们总会悄悄地交流这趟行军的感受。

路边见到了果树,他们会驻足不前;远处见了村落,他们会跃跃欲试;天气晴了,他们会批评太晒太热;下雨天赶路,简直是世上第一等的苦差事。

这些悄悄话没有什么意义,他们是战争中最底层的人,只要两条腿能迈开,能走路,哪怕走得肿胀酸痛,走得血流不止,他们还是要继续向前的。除非前面是一条死路,或者已经到达士兵体力的极限,有许多人走着走着就倒下死去,才有可能激起士兵哗变,否则他们永远只能在走路时讲几句话,将这作为心情唯一的宣泄与消遣。

但这支兵马在行军时是一点声音都不出的。

他们走过时,草鞋踩着地面发出一阵沙沙的响;

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土路,也发出隆隆的声;

马蹄踢踢踏踏极有节奏,连间隔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们穿着肮脏而破旧的衣服,外面罩着磨损严重的甲,但擦拭得倒还干净,就这样沉默地走在路上,一言不发。

这里其实离他们的家乡不远,翻过一座山就到了,但那座山好像变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他们这些年里绕着那座山走啊走,怎么也走不到。

“打完这一仗,待得刘使君重铸江山,并州也重归大汉,”他们的将军说,“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那些沉默的士兵每每走得快要迈不动步,想要停下来喘一口气,开口央求一句时,就会抬头向前望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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