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836)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就有人偷偷把头低下,将拳头堵着嘴。

小皇帝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对话难以为继,“封过了可以再封一次。”

“其实臣也不……”

小皇帝打断了她。

“卿知乐陵否?”

“乐陵,”她重复了一遍,“当然是知道的。”

“乐陵曾为燕将乐毅攻齐所筑,又属平原,堪合平原公与卿恩义如故之意。”

天子微笑着说完,看她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沉思,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昔日乐毅兴兵不为利,而为明燕主之义,围城不害民,此仁心着于遐迩,终能以弱燕而克强齐,与卿亦不谋而合!”

天子掷地有声,公卿们相互交错的眼神里,有愕然,亦有感慨。

谁能说天子喜欢陆廉呢?

以他所在的位置,怎么会喜欢陆廉呢?

如果说在那个几乎命定的未来中,刘备是取代他位置的人,那么陆廉就是走到他面前,亲手将他牵下玉座的人。

可即使是天子,也不能理直气壮地憎恨她!

她保护不了天子的玉座,却实实在在保住了高祖世祖两座宗庙!

——乐陵之封邑,正衬卿今日之功!

下邳城所有百姓都涌上街头了。

除下邳之外,徐·州的每一座城池,青州的每一座城池,还有小镇和村庄,都有人载歌载舞起来。

他们是在为刘备和陆廉欢庆吗?当然不是啊!至少不全是啊!

他们在为自己欢庆!

人人都在说,袁绍被打跑了!曹操也被打跑了!嘿!听说河北那边打得很不消停,有人逃过黄河来避难呢!

这回轮到他们啦!咱们可是要过好日子了!

再也不必提心吊胆地躲在城里,忍受着石头和箭矢从头顶飞过!

再也不必哆哆嗦嗦,忍饥挨饿地泡在屎尿污染过的冰冷污水里!

再也不必颠沛流离地逃难,再也不必哭着喊着目送自己的父亲、丈夫、儿子离去,再也不必日日夜夜守在还未成熟的麦田旁,绝望而恐惧地等待着骑兵挥舞火把,冲进麦田的那一个既定的未来。

那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命运,不再是他们的未来!

有人趴在泥土里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打了几个滚,滚得褴褛衣衫上满是泥土后,又呜呜地哭起来。

泪水流进泥土中,将泥土也浸湿了。

——这样湿润的土地,会有一个好收成吧?

下邳的宅邸一直没卖,有人打扫得很干净。

陆悬鱼来到门前,跳下马时,李二就跑出来了,一溜烟地跑到她身边替她牵马,还特意一膀子给她身边的亲兵撞开。

“主君——!!!”

……她打了个哆嗦。

十几年过去了,唯独这哥们硬是没显老,反而又胖了一圈,腆着个有福气的肚子,身手还这样利落。

有他一亮嗓子,院子里好像突然活了起来。

有小娃子在哇哇地叫,小郎在哄,羊四娘在指挥自家相公,同心在喝止阿草不许淘气,陆白同女兵商量着再牵一头羊来。

她走进去,所有人都一起看向她。

她张张嘴,有点羞怯。

“我忘记买糖了。”她说。

小郎脸红了,推了一把抱着柱子正往上爬的阿草。

……虽然似乎这时候阿草哭一声才好,但已经十岁的阿草红着眼圈揉揉屁股站起来,硬是没哭出声。

有人没忍住,偷偷笑出声。

天子和主公还有那一大群宗室在进行老刘家专属的交际活动,间歇时间她回了一趟家,其他人就一个一个地跑过来了。

她想不起来请,他们也想不起来写拜帖,很自然地就跑了过来。

首先是她自己那群人,比如说从青州赶过来的田豫,又黑又瘦,风尘仆仆,同她絮絮叨叨讲了好久的话,虽然都是一些应该拿到公府去说的政务,可简而言之不过一句话——

青州很好。

萧条是一定萧条的,没有什么地方能在经历过这样一场战争后还能保持住繁荣富饶,可是百姓们没有流离失所,妇人将田地照顾得很好,她们咬紧牙关,忍住每一个白昼与黑夜的泪水,支撑到了这个春天的来临。

将士兵们放回家乡吧,她们会哭着跑到村口,翘首以望,直到她们的亲人归来,让她们用一双皲裂而布满老茧的手去抱一抱归乡的人,然后他们可以相携归家,盘腿坐在自家低矮的泥屋下,端起缺了几个口子的破碗,香甜地吃一口用自家麦子和田野里长出来的野菜和在一起,煮出的糊糊。

让他们好好地过上几年日子,让男人吃饱之后,先将钩镶和刀盾的用法丢到脑后,跟着媳妇下到田里,狐疑又敬畏地学一学新式的农具该怎么用。等秋天来临,村庄里又会多几个呱呱坠地的婴儿,风一吹,青州自然又恢复了生机盎然。

田豫这样慢慢地同她说,还有人继续往她的宅邸来。

有人情商很高,带猪羊来,比如说张辽。

有人情商欠费,空着两只爪子,带了几个想亲眼看看她的并州孩子来——这个是吕布。

……来了之后不负责干活,不负责维持秩序,只负责喝酒。

院子里的熊孩子越来越多,开始吱哇乱叫时,高顺走进来,看到了吕布,过去很肃然地行了个礼。

吕布抬眼看看,见他今日未着戎装,便递他一杯酒。

两个人坐下来,慢慢地对饮时,又有人登门了。

这回是陈衷,带着几个兄弟子侄来拜访她。

那几个下邳陈氏的年轻人身上还穿着素服,脸上已经有了喜色,问起来便是新举了孝廉,茂才,雄心勃勃,准备跟着刘使君好好地大干一场。

一行人里,除了陈衷脸色平淡些外,只有跟在他们后面的少年始终没有露出笑脸。

“大郎。”她喊了一声。

这几个喜气洋洋前来道喜的人忽然静了一下,只留那少年吃惊地看着她,“大将军识得小子?”

“你大父为我师,你父为我兄,”她说,“我怎么不识得你?”

陈肃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泪水,他有些慌张,但又连忙镇定下来,好好地向她行了一礼。

少年的目光跟着她的手指,看向书架上一卷卷竹册。

“这些书不知道你有没有,原都是你父亲留给我,要我好好做学问用的,可惜我不曾用心于此,愧对了他,我令仆役将这些书册都装车送去你家,好不好?”

在那些几乎称得上艳羡的目光中,她停下来,又想了想,“现下我不打仗了,不在下邳,便在青州,离你不远,若是有叔伯对你不好,你来找我,我替你出气,好不好?”

……少年的感动脸就突然变成了一张囧脸,看看她,又看看旁边那群艳羡脸秒变苦瓜脸的叔伯。

“多谢大将军,”他说,“他们都待我很好。”

在送走了这群人后,大将军陷入了沉思之中。

直到司马懿问她好几遍,才将她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这孩子,”她说,“该怎么个仕途?”

司马懿看看诸葛亮,田豫看看太史慈,张辽看看高顺。

“首先要有人教,其次要有人举。”田豫说。

教就是收他为弟子,举就是将来举荐他做官。

“我不太会教徒弟,”她说,“但我到时候可以举荐他为官。”

田豫就闭嘴了。

她看看这群人,心中很疑惑。

“我来举荐,不妥吗?”她问道,“那我请主公来举荐行吗?”

田豫的脸忽然绿了一下。

诸葛亮看看司马懿。

“也不行吗?”她有点慌,“那让小皇帝举荐可以吗?他很会做人的,怎么举荐人,他肯定明——”

几双手一起举起来,企图捂住她的嘴。

“大将军何至于此啊!”

“不用,不用,”张辽说,“举荐一个陈家大郎,不须如此!”

无论是教还是举,最好是找个学问好,名声也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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