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寻你，是因我与你亲近，我是你的狗，怎么忘了不成？”

明尘在她头顶敲了一记，伸手勾过她的腰。

御剑而行，程锦朝乖乖趴在明尘怀中，固然有伤势的缘故，主要原因却是因为她很想娇气一些，狗狗虽然很乐意被主人驱使跑前跑后，却也很有权利在主人怀中享受享受。

只是路上，明尘还是对她补充解释道：“所谓双修的真意……”

“唔？”

“是道身相合，道心契合，心灵沟通，才能在修炼中全然放开自我，交付对方，又从对方处汲取力量，因而一人能有二人的能力，是为双修……因此双修之法，从不局限于男女之间，而是同道者都可修……我是想要告诉你这个。”

同道者。程锦朝短暂地把这三个字在舌尖滚了一遭，立即反应过来，这恐怕是能从明尘这里得到最高的评价了。明尘此人，做什么事都是道啊道的，从前自己是她登天梯的心魔，如今却成了同道者——比道友更亲密百倍。

“那肉身呢？”程锦朝不耻下问。

“……因心灵过于契合，许多同道者，也无法与另外的人……你笑什么？”明尘正在严肃地解释，便听见狐狸忍着噗嗤噗嗤的笑声，一时间恼怒起来，明白过来狐狸看书早就知道了，却是要她故意说出来。

可这是实实在在的修炼，有什么可笑的？明尘分外严肃，却也想到了如何拿住狐狸的后颈，只不紧不慢地一转话头道：“虽然如此，却有些人生来便不在乎外在的喜乐，只在乎道心的纯粹，所以，只一同修道，从未同寝过的同道者也大有人在。”

程锦朝吃吃笑了：“那一人在乎，一人不在乎，又何解？”

“无耻。”明尘摇摇头，狐狸也不再笑闹，只枕着明尘的肩头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打我的时候，你分明也是快乐的。”

飞剑一颤，带着她们笔直下坠，狐狸被重重地打了一下，飞剑戛然停下。

下空，是交错密布的一条条绳索，挂着传信的篮子飞速滑过。

“离星城？”狐狸认出来了，惊讶地看看明尘。

“城中有妖族气息……”明尘话音刚落，程锦朝便惊恐地看见一队小孩子正穿街而过。

其中一个圆滚滚的孩子摔了一跤，爬起来，憋着泪花，却没提好裤子，噗嗤一下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同伴的一个稍大一些的女孩子立即扑上前，扯住他的裤子把尾巴塞进去。

小狐狸们嘀嘀咕咕。

“说过多少次了，要藏住！这里可是人的地方！”

“可我好饿……饿了没有灵力，没有灵力就藏不住尾巴呜呜呜呜……”小胖墩抹着眼泪委屈巴巴。

那女孩子却也并不大很多，刚要斥责几句，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

连带着，她的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

“唐若姐姐死了……我们没有家了……”

一帮小狐狸精饿得触景生情，看见街上这么多人都不敢捉一个来吃吃，哭成一串，小孩子一哭起来不管不顾，几乎藏不住尾巴，一个接一个地掉裤子。

是个漂亮的从天而降的姐姐一个个给他们把尾巴塞了回去。

明尘只站在空中，她看不见小狐狸们的眼泪，看不见他们藏不住尾巴的狼狈样子，却也没有动手。

狐族散落了，狐王久久未归，她外部施压除妖，妖族内部果然散了。

但可能那些妖族还是怕狐王卷土重来，居然没吞掉这些细皮嫩肉的小狐狸们，这些小狐狸还能跑到离星城来……这么想，狐族的本族之地似乎也并不远，可惜必定有禁制遮掩，否则也能一锅端走。

明尘缓缓落下，一群刚觉得自己有救了的小狐狸全都吓得炸了毛，现了原形，一群狐狸当街凭空出现，吱哩哇啦地往程锦朝袖子里衣领子里藏。

街上的人都不是瞎子，一条条消息已经传到了城主府。

姚一行已经挽起袖子带着事官往这里飞奔。

而程锦朝只是垂着头，被小狐狸们战战兢兢地挠着，又被抓了几处皮外伤。

“锦朝，快跑。”一只小狐狸从她袖子里钻出来，勇敢地支招。

明尘持剑站定，一尊沉默的带血的黑色杀神矗立面前，小狐狸们是听着疯子明尘的事迹被吓唬大的，见了本尊，还能冒出来说话的，就那一个。

程锦朝捂住了它的脑袋，看看明尘，明尘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等自己的话。

“程锦朝，你当如何？”

她分明听见了这句话，可明尘并未张口。

内府中，一个回声阵阵的问句成了型，咚咚地叩问她如今的道心。

她和明尘，真是同道者么？如今的她，没有代表地之道的吞天神书，没有充满妖性的血色灵力，只有那光明正派的金色灵力在此，她该如何选呢？

咚——

有一扇门被她叩开了。

第140章 天衡篇20

沉默片刻,程锦朝抬起头，很是坚定道：“阿阮，我会管教好他们。”

她要带小狐狸们走。

如今分明是彻头彻尾地投了敌,做了叛徒,反而对同族更大胆地保护。

明尘略微抬了抬下巴。

程锦朝袖中刚刚还在支招说快跑的小狐狸探出头来，紧张地在明尘和锦朝之间打量，想从中看出些生死攸关的信息来。

离星城的传信速度不可谓不快，不远处,一个青年正顾不上跑歪了帽子,大踏步地跑来，后面一群事官也飞奔而来。

驻守弟子也来了，只是并没有直接到这里，而是远远对明尘行了一礼，行踪又消失了。

隔了很远,姚一行便大喊道：“尊者,定日道长有要事在身，托我前来见过尊者——尊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有失远迎——”

猛地见了人,小狐狸们又奋力地钻，可都是藏头不顾腚的,往程锦朝身上一埋头,便自欺欺人地不管了。

明尘并未对程锦朝说什么，只对姚一行道：“不过是路过离星城下来看看而已，没有要事,多有叨扰。”

姚一行岂是能让她拂袖而去的人,他把仙缘这回事抓得很紧,立即道：“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从前我们离星城就是尊者驻守之地，虽然没驻守几日吧，但也很有缘分，既然来了，还请尊者容我们尽些地主之谊……”

他又瞥见了程锦朝。

微微颔首。

其实当时，姚一行就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能帮他们抵御蛇云幻狱的程锦朝会是狐妖呢，当街暴起伤人……他事后又细细地问询了，其实并没有伤人，但毕竟是妖，一传十十传百，倒像是狐妖当街屠杀了多少人似的。

他其实也很怕狐妖，但程锦朝在他这里，还是那个裹紧披风腰间佩剑骑着马的少女，如今又看见了人形，怎么都没办法想起狐狸的样子。

还是颔首一礼。

程锦朝也对他行礼：“见过城主。”

明尘道：“城中有些生肉么？”

姚一行连忙道：“有的。”

“那我便多留半日吧，劳烦城主准备些生肉。”

生肉是给小狐狸们准备的，程锦朝明白的。

回过神来，明尘坐在院子中，手边是一桶新鲜的收拾干净的肉食，应她的要求，并未专门去屠宰，不过是去找了些边角料，收拾过的下水，虽然看着鸡零狗碎的，分量却不少。

明尘道：“兽类没有灵识，有灵者为妖。妖要么吃人，要么吃兽，这就注定了妖族同族戕害，或者只有以物种而分的亲族，其他的，都是食物。”

一群小狐狸战战兢兢，排成一排，都想站得离程锦朝近些，就又扭作一团，却被程锦朝拽了出去，只低声对每个小狐狸说她会照顾它们，才稳住队列，心里都疑惑对着瞎子，排列这么整齐做什么。

虽然他们想吃人，可旁边那一堆肉食也香喷喷的，可那香喷喷的东西在明尘手里，他们只能咽口水，听明尘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