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昨夜停红烛(3)
这份独特气质,除了崔迟还能有谁?
阿霁虽不上场,可为了应景早换了骑装和马靴。而崔迟日间打完球后便更衣除靴,此刻仅着轻软便鞋。
她方才那一脚下去,似乎听到枯枝断裂般的脆响……
阿霁是个讲理的人,从不仗势欺人,见状不及多想,忙诚恳道歉:“崔阿兄,对不住,我不知道身后有人……”
崔迟眸光阴郁,有些滑稽地单脚纵到了一边,扶栏抽了口冷气,“你这是存心报复吧?”
见阿霁一脸迷茫,他不屑道:“李匡翼为了引人注目故意坠马,不关我的事,不信你去问他。”
阿霁瞠目结舌,脑中闪过兄长在群芳环绕下惬意的模样,心底疑窦丛生。
他本就因为和离之事大失圣心,怎么还不知收敛?姑母最厌恶朝三暮四的浪荡子,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是我行我素?
若真是别有目的佯装受伤,那为何在她到来之前又严防死守,不许众女靠近?
这前茅后盾,定是崔迟在撒谎!
“崔阿兄误会了,我没有因为那事怪你。”她心底虽在腹谤,面上却仍是一团和气,眼中甚至流露着关切之色,一脸担忧道:“崔阿兄,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瞧你这一头的冷汗,一定很疼吧……”
作者有话说:
喜迎2023,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二章
阿霁生着张略显稚气的短圆脸,蛾眉螓首,鹿眼明澈,瞳仁漆黑,琼鼻樱唇。
本是娇憨小美人的长相,可她眼距较宽,故而多了几分从容大气。
略尖的下巴又中和了面部的圆钝感,让她看上去既纯良无辜,又机灵慧黠。
崔迟对她虽无好感,可对上这样一张脸,也只能将满腔怒火压回去,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无妨!”
阿霁立刻作出欢喜状,竖起大拇指由衷道:“崔阿兄就是大度!”
崔迟没法再和她计较,只得自认倒霉,越过她的肩四下里搜寻了一番,疑惑道:“谢伯伯人呢?”
阿霁慌忙转身,这才发现谢珺不见了。周围一片喧闹,看台上的人正欢呼雀跃着,潮水般向赛场上涌去。
“姑母刚夺魁,他定是去恭贺了,我也去……”阿霁正待脱身,却听他嘀咕道:“胜之不武,何喜可贺?”
“你说谁呢?”阿霁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顿住脚瞪着他道。
“当然是陛下!”他面带挑衅,眄视着她。
阿霁不觉血往上涌,挥着小拳头道:“你若不服,就去比试。”
“我要能坐拥御马三千,必也年年夺魁。”他没好气道。
他们自幼相识,但并无私交。
崔迟向来傲慢,每次碰见都是敷衍一礼扬长而去。阿霁对他也殊无好感,她喜欢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比如前起居郎——如今在兰台修史的小表舅程云轩。
这一点上,他俩倒是品味一致,崔迟自小仰慕程云轩的双胞胎姐姐程月羽。
阿霁待人最是和气,但姑母是她的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忽然抬脚照准方才的印子,使出吃奶的劲又踩了一下。
崔迟压着嗓子哀嚎了一声,登时面红耳赤脸容扭曲。
他忍着钻心的痛,一把攥住阿霁手腕,恶狠狠道:“臭丫头,真以为公主有多了不起?你有封地吗?有臣属吗?开府了吗?女皇既收养了你,为何不改玉牒给你名分?”
阿霁陡然被他戳到肺管子,眼前登时一黑,嗡鸣声中,似又听到生母雍王妃的谆谆告诫:
“阿霁,我们对你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守好本分,平安度过此生。你资质平平,论杀伐果断不如阿霖,论心思缜密不如阿霈。你争不过她们,更争不过匡翼,他再不得圣心,那也是嫡长子,天生就受宗法保护。切记,永远别学你姑母,千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位女皇帝,若德不配位,必会招致无穷灾祸……”
玉牒修了两回,但她的名字依旧在雍王谱系。
崔迟的话字字诛心,多年来她时刻警醒,一遍遍扪心自问:我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我到底该扮演什么角色?
越长大越迷茫,越懂事越彷徨。
女皇觉得生恩大过天,哪怕九五至尊,也不能罔顾人伦,剥夺兄嫂做父母的权利。殊不知,兄嫂们将孩子送出去后,早就放弃了所有念想。
纵使金尊玉贵奴仆成群,可阿霁置身禁庭却常感焦虑。为何姑母收养了她,又不肯做她的母亲,是怕世人误会吗?
她从小便学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将个性和锋芒掩藏,以最稳妥的方式摸索着长大。
她要扮演的是承欢膝下的乖顺小宠,而非惊才绝艳令世人叹服的女皇子嗣……
心底泛起一阵刺痛,她猛地醒过神来,这才察觉到腕骨快要被崔迟捏碎了,正待呼救时,耳畔响起柔婉却严厉的女声:“安徐,休得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