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破案,一流入殓(30)
无人知道这一刻他有多想飞回弋阳县告知彩娘这个消息!
无奈次日还需出席琼林宴,后两日又需再入宫上表谢恩,拜谒孔庙,他只得按捺满心激动,与其他进士们一同行动。
是日早,江云璃穿戴整齐,乘上前往皇城琼琳苑的马车。
由于车马不得驶入皇宫,他于宫门前下了车。
“哟,这不是探花郎吗!”
“你昨日那般魔怔的样子,可给我们看傻了!”
“你小子行,给咱们弋阳县争光,这下不仅伯父伯母面上光彩,回去摆宴只怕颜知县都得亲自登门!”
逢人打趣,江云璃只会傻呵呵地答句“见笑见笑”。
昔日要好的同窗,日后即将同朝为官,大家刚巧宫门前碰了面,你一言我一语搭聊起来。
时至今日,他仍觉一切如同做梦一般。
春意蓊蔚,琉璃瓦上出墙几寸的红杏也摇曳,此时朝阳金光璀璨,一切心绪都如同被炙烤般。
江云璃只觉被一层失真感笼罩,可脑中已经千百次演练如何回到漓水村接彩娘,如何拉着彩娘的手双双跪于堂前,找他爹娘兑换昔日诺言。
正跨入宫门之际,同行的状元郎忽注意到,昨日张贴的皇榜之下竟多了一张告示。
“弋阳县桃林山杀人案,死者彩娘,系因……”
轰!
尖锐的声音刺破了橱窗内烂漫的春意,红杏恹恹坠着。他二十啷当几岁坠入一场好梦,终究是浩荡浮梦不及醒,转瞬分崩离析。
江云璃抹了一把脸,疯了般奔回自家马车,解开套绳,无鞍裸骑,策马而出。
“哎,江兄!”
“待会还有琼林宴——”
——
原本三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缩短至两个时辰。
他的骑射只是刚好及格,此时为赴宴而穿的大红蟒袍被划破好几处,全身被颠得散架。
行至午时,弋阳县将近。
脸已被风吹得麻木,晦暗不明的天空终于凄凄沥沥落下一场苦雨。
官路变得泥泞难行,探花郎的红衣末端溅上了污秽。
穿针细雨疏一阵,密一阵,一场空白。江云璃听不见汩汩作响,只大脑里走马观花般浏览着往日可循之迹。
难怪前些时日彩娘突然与他断了通信,他还以为是春闱在即,她不愿打扰他,竟也未有半分多想……
县衙前下马,他被马镫勾住脚,直接摔了下来,将引路的师爷吓得不轻。
他一路浑浑噩噩,如梦似幻,至殓房厢房外忽激动撞开房门,整个人被并不高的门槛绊住,囫囵摔了进来。
“彩娘……彩娘在哪?”江云璃喃喃。
这厢,停尸台旁的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虽未形成约定俗成的职业忌讳,但作为主持仪式的入殓师往往不太愿意在为往生者整理遗容、进行纳棺仪式时被冒失打断,这一点沈鱼跃也不能免俗。
她停下手里动作,压下心头不悦,冲这不速之客礼貌发问:“这位公子是?”
听见声响,正爬起身的江云璃呆滞的目光被撬动了。
一连跌倒几次,他冲将过来一把推开沈鱼跃,扑到停尸台侧畔。
看起来肢体不协调的弱质文人,这会突然敏捷迅速的猎豹,沈鱼跃一时躲闪不及,被推得后退几步踩空了停尸台前的小台阶。
眼见着就要摔倒,远在另一端的封初尧下巴都要惊掉了。
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搂住了沈鱼跃的腰,将她带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中。
纤细的腰身瘦嵓嵓一搦*,封流尘一早便觉得她太瘦,如今阴差阳错得一个近身的机会,更觉如此。
这厢沈鱼跃也懵。
从业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遇见情绪这般激动的家属。
愣愣抬眸,触及少年蹙起的眉头,她不禁想到两人的初遇,以及那个神秘的嘱托,以为他是身不由己,实际并不愿让人近身,顿时挣开了他的手,从人怀中弹了出去。
见沈鱼跃这般避如蛇蝎,封流尘神色郁郁。
而当事人完全不知自己的举动如何引人误会,此时已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不速之客身上。
倒是一旁的封初尧被这表情唬得心惊肉跳,连忙蹿过来,小声道:“十六方针,千依百顺,千依百顺……”
封流尘头疼,亦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闭嘴!”
大红袍无声伏在台上,那单薄的肩头压抑不住地颤抖。
沈鱼跃本还疑惑这人的身份,可当她听清那夹杂在雨声中的呜咽时,一切便明晰了。
“你是江云璃吧,”注意到他的衣着,她想了想,道:“看你这身,是今科探花郎?”
这厢顺着毛的封初尧闻言睁大了眼。
今儿可是琼林宴,新科进士们在皇帝和礼部、翰林院各大人面前露面的好机会,这人居然跑这来了!还是今科探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