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英国公府的闲谈，马车内的三人一概不知。

看着晏于风兴致勃勃为沈鱼跃讲述她几个表哥幼时云云，封流尘头一回觉得一炷香的时间是如此之漫长。

马车抵达京兆府，下车时，沈鱼跃忽良心发现。

自己与这位三表哥聊得火热，倒冷落了封流尘，少年瞧着怪可怜见的。

见她要下车，可怜见的封流尘朝她伸出手。

沈鱼跃还未来得及动作，一旁的晏于风同样伸出了手，一脸“选我选我”的期待。就连小黑也跟着跳了下去，踩着两人的脚抬起小猫脸看她。

众所周知，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都要。

她搭着两人的手跳下车，旋即蹲下将小黑抱起，朝封流尘面前一送。

“它说要你抱。”沈鱼跃煞有介事。

玄猫发出阵阵低吼，封流尘凝眸：“你确定？”

“晚上奖励你小鱼干，你陪陪人家呗？”她骚骚猫脖子，小黑舒服地咕噜了几声，勉强同意了。

被这一猫一人弄得没脾气，封流尘皱着鼻子接过猫儿。

宴于风笑而不语，同两人一起进了监狱。

京兆府的监狱位于整个府院的南端，又叫南监，被关进来的犯人一类是背负数条人命的亡命之徒，另一类便是如姬月楼这般犯了大错之人。

南监内终年见不到日月，照明皆靠火盆，最深的暗处是拷打重犯的刑牢，平均两三天便能听见鞭打、炙烤与惨叫声。

狱卒一盆盆往外端出盛满的血水，可无论如何洗刷，整个南监内始终弥散着令人恐惧的腥味与氛围。

三人见到姬月楼时，她依旧着那身华美的衣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却并不狼狈。

看到沈鱼跃，她微抬美眸，牵了牵嘴角：“长小姐和晏三公子来这作甚？”

她依旧看封流尘不见，“长小姐”三字咬得特别重，仿佛想以此来刺激沈鱼跃。

原配之女又如何？待圣上消气，阿舟便会想办法救她，她依旧是相府的主母，渺儿与承儿的地位不会动摇分毫！

晏记玉公侯之府出身又如何？生前斗不过她，死后同样斗不过，就连她的女儿也受她摆布！

沈鱼跃面无表情看她一眼。

事到如今还在做梦。

身份地位她从未放在眼中，晏记玉母女更是如此。

姬月楼为之汲汲营营、煞费苦心的，从未伤过那对母女分毫，可那些无目的为之的才真正刺痛她们。

她将人当了一生的敌人，却从未清晰地知道人家最看重之物，不仅如此，她连最亲近之人也未看清。

晏记玉是天生天真，不擅识人，她则是为爱蒙蔽，葬送一生。

沈照舟不会救她，老死于南监已是她最好的结局。

不过这点沈鱼跃不会点破，希望被一点点磨灭，过往的认知逐渐被摧毁，这才是最打击一个人的方式。

“英国公府那些信件是怎么回事？”

“呀，被你发现了。”姬月楼咯咯笑起来，手上的铁链发出碰撞声，“说起来，你小时候怯生生喊我母亲，是让我最顺眼的时候呢。”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沈鱼跃的脸。

沈鱼跃眉头一皱，朝身后侧退了几步，微微撞了下封流尘。

她身子一软，将大半重量倾斜至他半边肩膀上，缓过来后又稍稍起身。这是一个下意识、很自然的倚靠姿势。

单薄的后背贴上他的半侧胸膛，正如两人初遇。

他僵了身子，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另一侧肩上的玄猫动了。

它一脚踩在他后颈，蹿进了沈鱼跃怀中。

女子轻声惊呼了一声，手忙脚乱接住小猫，旋即抬头看他，笑了笑。

心脏怦怦直跳，封流尘匆匆错开视线。

被这一幕刺了眼，姬月楼嗤声冷笑：“那时我心情好便拾捡几封信给你，可你越来越不乖，我只好彻底断绝你与外界的来往。”

求救信而已，摧毁它们比击垮宴记玉还容易。

她将一切切断，高高在上的嫡女还不是要对她摇首乞怜，在她手下讨生活？

“本夫人本可将你赶走，”她双手环胸，扬起下巴睨她，道：“但我太仁慈了，渺儿一求情，我便将你留了下来。”

“那些信微不足道，但英国公府的人太烦，为了让他们放弃寻你，我只好一点点让这份亲情断掉！”

亲情可以被磨灭吗？当然可以。

当年她夜奔沈照舟，姬家说断绝关系便断得这般彻底！

她远嫁京城，直到被扶正，姬家也不肯寄来一封信！而相府与英国公府不过几街之隔，宴记玉却能每天收到从娘家送来的信和小玩意！

渺儿和承儿的外祖尚且从未关心过他们，凭什么她沈鱼跃可以有？她偏要全部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