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160)

作者:涉雪穿林 阅读记录



这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的路。他穿梭在夕阳的余晖中,直奔密室去。

他赌文沉把他娘关进了密室,因为文沉不会让陈珠接触到陈弱水,更不会让陈弱水有试图逃跑的机会。

哪个地方最合适?不是私牢,不是后院,是暗无天日的密室。

那是闵疏小时候待过的地方,闵疏知道里头见不着光,四处都是机关,而密室的暗门就在文沉书房的书架之后。

“咔嚓。”闵疏的手指掰开机关,书架轻轻一震,露出一条小缝来。

里头静悄悄地,黑暗中有点微弱的光,那是即将燃烧殆尽的油灯。

铁链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分外清脆,闵疏搓了把脸,朝里面喊:“娘,你在哪儿?!”

陈弱水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那处阴暗潮湿,冰凉的鼠妇秘密麻麻地挤成一坨,往石缝里钻。

这是她几日来第一次见到光,刺目得叫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她听到儿子的声音,又强迫着自己往外爬。

陈弱水一看到他就落泪,两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几乎是在发抖:“安之,安之你怎么在这里!”

“娘,我来找你!”闵疏顾不得叙旧,带着她就要走。

陈弱水却顿住了,外头搜查的官兵翻找东西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要查到这里来。

陈弱水从衣襟里掏出一叠东西来塞给他,仓促地说:“安之,这是你那日拿来的户籍和路引,我都贴身藏着,怕叫人发现了。你拿着它先走,我……我走不掉了。”

闵疏顿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问:“您说什么?”

陈弱水咬牙,撩起了自己的裤腿,她没顾忌在儿子跟前露出肌肤,只觉得有些难堪。

她把裤脚一圈一圈卷上去,使得整条小腿都露在闵疏眼前,那本该洁白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疮疤,腐肉已经刮过一道,但是脓水还是止不住。

陈弱水读过些医术,知道鼠妇能解毒止痛,她就捉了些虫子放在油灯上烤干了后捏碎了敷在伤口上。可这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根本不奏效。伤口的水泡破裂后,感染和炎症并发,患处腐烂的肉馊臭不堪,她只能咬牙用锁头锋利的边缘去刮掉。

这样撑着,竟然也等到了闵疏来找到她。

陈弱水知道,她的安之心细如发,是最聪明最勇敢的孩子。

“陈珠泼了我一锅热油,我砸不断锁链,我……我走不了了。”陈弱水说到这里双目通红,她仔仔细细地抬头看闵疏,好想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里。

“快跑,安之。”陈弱水用手背蹭掉眼泪,喉咙间哽咽道:“对不起,娘把你生到这个地方来,娘是真的……娘是真的想教你当一只苍鹰。”

搜查的锦衣卫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文沉的家奴紧跟其后,一旦暗室被打开,闵疏和陈弱水身为私生子和外室,根本没有活路。文家的家丑还没走出门,他们二人就要死在这里。

陈弱水转头,毅然决然端起了油灯。里头盛放了满满当当的灯油,只是灯芯已经烧得太短,眼看就要灭了。

闵疏立刻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竭力制止:“不行!娘,一定有办法的……海晏剑就在外头!我去把它取来,可以砍断,一定可以——”

“孤离的解药有两个人量,安之,我全藏在头油罐子里了。”陈弱水笑着摇头,她意已决,谁也没办法阻拦。闵疏看见她决绝的眼神,喉咙已经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陈弱水十指纤长,捧着灯油用尽毕生力气狠狠一泼。

“哗啦——”

漫天大火骤然掀起,残阳与之交相辉映,文房里全是纸张和木架,那是最好的干柴。

闵疏退后两步,冲出了暗室,火势拔地而起,眨眼间就已经蔓延出去。闵疏推倒书架,书架轰然倒塌,纸张漫天飞舞,那些是本该被搜查出去的账簿,如今却如同纸钱一样带着丧嚎。

闵疏仓皇地在一地杂物中抽出海晏剑,那把剑寒意四射,锋利得吹毛断发。他握着剑跨过熊熊大火,又冲进密室,一言不发地去砍金刚锁链。

砍不断,砍不断!

闵疏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他握不住剑,失魂落魄又再无理智地咆哮:“砍不断!娘,我砍不断!”

他忘了他本就来该砍不断,他学的都是不需要废大力气的拉弓射箭、阴谋诡计,怎么可能有力气砍得断精钢锁链呢?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聪明,他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连自己的娘亲都护不住。

他恨自己是个废物,又恨陈弱水没有求生之意,还恨文沉竟然过河拆桥。他百密一疏,输掉了唯一的娘亲。

火势冲天,烈焰把面颊烤得紧绷灼痛,发丝被火烧出焦味,陈弱水推开闵疏,声嘶力竭:“跑!安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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