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187)

作者:涉雪穿林 阅读记录

“闵大人这是擦了嘴吃霸王餐,”梁长宁脸色不变,说:“倒难为了我,还苦苦惦念着那点旧情呢。”

闵疏拢着袍子正要放下手里的书卷,听到这话却笑了:“什么旧情?王爷怎么欺辱我,我又是怎么欺瞒王爷,回首往事都是历历在目。王爷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假君子,我又是锱铢必较的真小人。倘若事事都能干戈化玉帛,咱们俩今夜又何必凑在一起查旧案呢。日子这样过下去,不也看着要好起来了吗?”

闵疏反问,“王爷惦念的那点东西,究竟是旧情还是旧怨?”

旧情还是旧怨?闵疏觉得都不是,该是恨、是恶。是厮杀后没有分出胜负来的不甘心,是没有早点看清对方的悔恨。

“听着闵大人此话,倒也不像是忘怀了。如此说来,闵大人也跟我一样惦记着。”梁长宁俯身低头,几乎和他鼻息相闻,他低声喟叹道:“如此,也好过我一个人为着旧事放不了手。别离难,哪有相逢好?”

“心别太贪了,做我们这行的,最好不要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闵疏仰头,鼻尖擦过梁长宁微凉的下唇,他轻声说:“我是好言相劝,怕王爷走了弯路,到不了目的地。”

“你是做哪行的?”梁长宁问:“哪怕是剃度出家做了和尚,不也有放不下的东西?要真全放下了,还做什么和尚,直接成佛去。”

“我么,说来说去不还是做商人的。谈来谈去,都是讨价还价——”闵疏松开拢着袍子的手,那宽大的外衣就顺着肩膀滑下去,梁长宁心里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火“轰”地一声蹿了起来。

梁长宁在闵疏无意散播的春色里压住了闵疏,不许他说话,恶狠狠地吻住了他。

闵疏微微偏头,梁长宁的吻就顺着脸庞滑下去,从耳后落到了颈侧。闵疏外袍底下什么都没穿,梁长宁进出无阻,像是驰骋在草原上的野马一样肆无忌惮。

有意的疏离中夹杂着无意的熟悉,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实在太了解,闵疏微微仰头,露出更多的肌肤,在汹涌的欲望中微微喘息,低声笑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王爷,如果我们之间要靠这样来维持关系的话,那就太可悲了。”

闵疏觉得胸膛上都是冰凉又炽热的触感。冰凉的是梁长宁的唇,炽热的是不知谁的欲望。

“谁不可悲?”梁长宁呼吸并不平缓,他呢喃道:“这世上有谁是顺心顺意的?可悲又怎么样,要悲一起悲,就算是下地狱,咱们俩不也绑在一起吗?安之,没有人能够一颗棋都不被吃——”

“王爷想吃我多少颗子?攻城略地,要把我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么?”闵疏跟他对视,眼神逐渐不再平静。

闵疏觉得有点冷,梁长宁两根手指挑开外袍,用自己的怀抱把闵疏裹起来。闵疏用手背擦去自己耳侧的湿意,仰头和梁长宁肌肤相贴,声音喑哑:“来啊,棋盘就这么大,总能决出胜负,王爷可以不择手段,放马过来,看看谁先投子!”

激烈的吻里夹杂着恨意,他们像是仇敌厮杀,又像是情人缠绵。闵疏终于回应梁长宁,他和梁长宁交错啃咬,吞噬唇舌,在微弱的天光下做一对假情假意的鸳鸯。

要推翻文沉,要重启土地改革,要查清旧安,要平反罪名,要报仇雪恨,要荣登高堂,要斩断恩怨。

闵疏觉得要做的事情太多,情爱反而变得无足轻重。他被梁长宁压倒在一地的黄册户籍中,那些公文卷宗像是符咒禁锢住他,在催促他抓紧时间。

但是爱欲来得太快,排山倒海一样席卷了他。他在梁长宁的怀里感受到曾经被施加的那种痛苦的欢愉。这种欢愉太过皎洁珍贵,他们像是两个天涯亡命徒,在黑夜里奔袭,抓住歇息的瞬间欣赏一下月亮。

闵疏知道自己只能欣赏这瞬间,所以他只是痉挛了一下,立刻就撑着手肘推开了梁长宁,他抹干净自己的嘴唇,提溜着外袍站起来,又一件一件穿回了他自己的衣服。

“……真无情啊,闵大人。”梁长宁看着闵疏身上斑斑点点的红痕,说:“身似水柔,心比铁硬。”

“心硬才好……王爷从前教导我,说我之所以百密一疏,全是因为心软。我吃一堑长一智,王爷该夸我。”闵疏抬手挽起黑发,头也不回,“恩怨情仇,都是心软的先输。”

梁长宁看着他穿衣服,半晌问:“情怨怎么论,闵大人分得清吗?”

外头已经是天蒙蒙亮,落了些露水,地板都是湿的。

黄册查干净了,不必再虚与委蛇。闵疏穿戴完毕,推开门往外走,他要回自己的院子。昨夜忘了关窗,大概今早露水的湿气已经漫进去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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