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206)

作者:涉雪穿林 阅读记录

宋修文抬头就看见他缓步踏进来,他站在门外,正好有光照在侧脸上。宋修文对闵疏记忆尤深,他恍惚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闵疏的时候,曾暗以为他是个无用的花瓶。现在闵疏已经登上高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越过宋修文的官职,和梁长宁并肩而立。

“宋大人久等。”闵疏说,“陈聪和王渊野在谈地安疏,用过饭了吗?不如边吃边谈。”

宋修文看他一副主人家的样子,忍不住侧头回去看梁长宁。梁长宁眼含笑意,颔首说:“正好,今日有南边的野鳜鱼,不如一起尝尝。”

饭菜很快上来,三人挪到饭厅,寒暄了两句,宋修文问:“文沉扣在大理寺已经一日了,闵大人是怎么个打算?”

闵疏还捏着筷子,他没夹菜,只是做了个吃饭的样子,他反问:“文丞在大理寺,是跟着犯人们一起吃住吗?”

“自然是别有待遇。”宋修文不必多说,二人也知道此中不同。

大理寺这种地方,向来都是协理大案。关押人员多是朝廷官员,如果说北镇抚司是生死难料的鬼门关,大理寺就是见人下菜碟能够商量的地方。只要不是棺材摆到面前,那么文沉就不是阶下囚。

文沉在大理寺住的是待客用的厢房,一日三餐都是按最高标准来,甚至还特地放行了丞相府人送饭进来。包括换洗衣物,丫鬟小厮,都给了很大的自由度。

文沉有恃无恐,料定了这案子翻不起大风浪,他知道梁长风如今的处境,只等着案子落定,他还能顺带扫清沉疴旧事。

“这正是我要说的。”闵疏说,“既然他有别的待遇,那么不管是吃的也好穿的也好,都另有来路。这给了我们做文章的机会。”

“你要做什么文章?”梁长宁沉声问:“他必会警觉,更何况暗中有梁长风的人保他,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闵疏的筷子玩弄着碟子里的鱼肉,鳜鱼的肉质紧致,是姣好的蒜瓣肉,筷子一挑就骨肉分离。他说:“我也曾以为皇上会保全文沉,但我后来又觉得我们看得太浅,文沉如今的确还是皇上的后盾,有文沉在,皇上不至于孤立无援,但皇上已经养起来了应三川,户部也早已不再是文沉的左膀右臂,他们之间的势力逐渐趋于平衡。谁敢说皇上没有野心,不想一家独大?”

厅堂寂静片刻,梁长宁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说曾经的李开源是文沉的资金来源,那么李开源死后,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钱方就成为了新的不稳定因素,因为他没有倒向文沉,而是选择暂时作为中立。

文沉失去了户部,梁长风得到了北镇抚司,即便梁长风不能立刻压倒文沉,但机会已经不远了——只要他推行地安疏,或者稍微对此妥协半步,那么他就可以借此斩断文沉这棵老树的大半枝干。

他们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以利诱之,利尽则散。只要有人稍微推波助澜,两方就能大打出手。

“过去,我们把文沉一党当做环环相扣没有破绽的利益链条,把文沉归为中心,使得六部都划分为文沉之流。”闵疏把鱼肉碾碎,说,“大理寺越是优待文沉,就表明这案子要耽搁越久。为什么要耽搁这么久?因为上头的意思不好拿捏,圣意要保还是弃没有定数,这只会加剧文沉的疑心。”

宋修文沉默许久,说:“见缝才能插针,我们要挑拨,就要敲出一条缝隙来。”

闵疏笑起来,说:“我反而觉得到处都是缝隙,我们差的是一根针。”

这又是另一件要谈的事——要用什么手段才能叫文沉对梁长风不再信任?

夜深饭毕,丫鬟撤了餐碟,换了清口的淡茶。

宋修文抿一口润唇,说:“要么,得另寻僻径。”

闵疏眉头皱起来,这个问题困扰他良久,虽然道理没错,但落到实处还是难。

他们今夜话不多,要说的已经说完,宋修文无意打扰二人休息,况且梁长宁还在养伤中。他起身告辞,暮秋提着灯笼把人送出去。

闵疏目送他出门,一转头对上梁长宁的眼睛。

梁长宁望着他,说:“我皮肉痛。”

“干我什么事?找孔宗去。”闵疏换了个姿势,说:“穿骨的刀伤都不见你喊过痛,现在摆出这个样子来给谁看?”

“穿骨的刀伤也痛,只是喊了没人听。”梁长宁说,“我摆这个样子,你觉得是在给谁看?”

闵疏看也不看他,低头吹茶,说:“我方才突然瞎了,看不见。”

苦肉计不好用,得上美人计。

然而闵疏戏谑地看他一眼,说:“黑黢黢的淤血还没消,青一块紫一块的背,就没必要再拿出来显摆了吧,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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