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5)

作者:涉雪穿林 阅读记录

新朝不用旧臣,先帝的老部下被杀的杀,辞的辞,连梁长宁从前的夫子——翰林院首辅茂广林,都提前多年嗅到了山雨欲来的风声,不得不暂避风芒,退居三流之地,暗地里蜗居于一小小私塾当起了教书先生。

梁长宁府里的探子多如牛毛,既有保皇派插进来的,也有皇上太后插进来的。梁长宁对他们的小动作心知肚明,看戏似地由着他们互相猜忌防范。

镇国公府的夏小侯爷前几日曾戏谑过他:“全是探子,您搁这儿养蛊呢!”

说来悲哀,自古朝臣文武对立,镇国公府手里也握着兵权。从先帝起就被猜忌防范,如今新帝继位,这才敢出来争口气。

是以他三月前故意联合镇国公府放出风声,说他手里有先皇遗物,可掌京城十万亲兵。他在书房留空子给闵疏钻,就是想看看他身后的主子是文沉还是太后,没想到闵疏不走寻常路,竟是什么都没盗取,反而像是想逃出王府。

梁长宁叫人拷打了他快一个月,下令务必要问出实情来。

没料到这小崽子嘴巴倒是硬,张口就是一句——我对王爷忠心耿耿!

勾得梁长宁反而一时半刻不想杀他了。

他这样想着,抬手叫人,“库房里带回来的人参呢?吊他一口气,别把人给本王搞死了。”

他带回来的军医满头大汗,一盆接一盆地淤血往外倒,场面像极了宫里产妇生子。

梁长宁也不催,径直坐下来,立刻就有丫鬟端了茶送上来。

梁长宁揭开杯盖撇去浮叶,轻轻啜了一口,尝出雨前龙井的清香来。

他在这里守门神似地坐着,谁都不敢随意糊弄过去。侧房里躺着的闵疏烧得一塌糊涂,他背后乌黑的皮肉被切开放出淤血,已经是疼得麻木了。

他紧紧咬着牙,参汤灌不进去,御医急得直跺脚。

“灌不进去就找人撬开嘴。”梁长宁搁下茶盏,不耐烦道:“这种小事还需要我来教?”

闵疏此刻眉目舒展,竟是有了回光返照之意。

他昏昏沉沉地不知身在何处,竟有些分不清背上的疼痛到底是刀子在切还是小时候文画扇的藤条在打,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远处叫他的名字,他抬眼看去,只看到一阵刺眼白光。

“安之!”白光过后,他的母亲从门外走进来,把药递到他桌子上,柔声道:“天色太晚,明日再看吧。”

“好,娘。”闵疏三两口喝完药,放下手中书卷,吹灭了灯。

他窸窸窣窣地躺在母亲身边,过了片刻才小声道:“娘,今日学堂的夫子又夸我了。”

他娘打趣,“夸我儿相貌端正?”

“娘!”闵疏翻身,在黑夜里睁开眼,过了片刻才又说:“茂夫子说我文章做得好,假以时日或可堪当王佐之才,他还说我若是想闯一闯,他可以举荐我参加春闱,日后入朝进翰林院也非难事。”

陈氏收敛了笑,沉默片刻,“安之,我知你有鸿鹄之志,但我们无名无分寄人篱下,虽文家势大,但你父亲……”

“文家容不下我,天下总能容得下我!娘,总有一天,我要带着你一起走!”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也闪着亮光,“咱们去天高海阔,可以任我翱翔的地方!”

他的算盘打得好,可惜时运不济,正赶上先皇崩逝,太后和他父亲文沉串通钦天监乃至吏部上下,胁迫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私换继位诏书。

更是私囤兵马,明目张胆假扮贼人夜闯宫禁,将国子监的皇子公主连着后宫嫔妃齐齐杀了个透,血洗宫闱,只留了一个傀儡似的四皇子,给了远在边疆的梁长宁一个措手不及。

紧接着天下国丧,九门戒严,非持令不得擅出,凡违背禁令者一律当场格杀。

闵疏只好暂避风芒,另待时机。

没想到这时机一等就是大半年,再开城门的时候,却是梁长宁带兵归朝。

一时间京城里局势紧张,风声鹤唳起来。

闵疏再想浑水摸鱼,也要掂量掂量风险,故而逃跑之事一拖再拖。直到那日赐婚圣旨下来,司礼监的太监带人来祝贺,十里聘礼往丞相府里搬,闵疏才恰巧听到文沉和掌印太监的私语,知道了原来新帝这大位继得名不副实,实该叫做篡位。

第3章 野心

梁长宁步履匆匆,一个小厮也没带,独自去了城北新开的一家破落私塾。

天色昏暗,打更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街上只有客栈还挂着灯。

梁长宁推开门,年过古稀的白发老者长久地立于案前,静静地翻阅着桌上的书卷。

他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灯,烛火摇曳,昏暗得几乎要熄了。

“老师,学生来迟了。”梁长宁反手关上门,缓缓行至案前,轻声道:“回京多日,迟迟未来拜访老师,实在是抽不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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