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57)

作者:涉雪穿林 阅读记录

即便梁长宁是个从沙场上扬鞭回来的武夫,闵疏也从未轻视过他。他不知道梁长宁从前也是在国子监里三步一曲五步一诗的少年天才,好似从梁长宁跪在先帝面前叩首请令的时候,他就将自己书生意气的那一面永远地割舍在了四方禁锢的皇宫里。

梁长宁在塞外的这些年里从未摸过棋盘。他的黑子是血肉滚烫的将士,他的棋局是环环相扣的兵阵。他不执子,却心有谋略。

闵疏不敢轻敌,他落子收手,抬眼看了眼梁长宁。

梁长宁失笑:“紧张什么?你若真要钱,我还能不给?”

他从棋篓里摸出枚黑子来垂手一按,随口道:“跟谁学的棋?”

“我的老师。”闵疏敷衍他:“老人家棋艺高,只是我学得不好,可惜了老师的教导。”

“不可惜。”梁长宁慢条斯理地布局,把空角让给他,说:“权舆者,弈棋布置,务守纲格。你开局落子占角,稳中求胜,这也是跟他学的?”

他这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闵疏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王爷把棋经背得这么熟,是当成兵法来看了?”

梁长宁把玩着棋子,目光从闵疏的手上滑到棋盘上。

这局棋不如珍珑棋局复杂,闵疏的棋风细腻谨慎,每一步都是稳重求胜。他修长的两指夹着水润的汉白玉棋子,恍惚间叫人以为是鲛人指缝里的白玉珍珠。

火炉里边烤了几颗栗子,暮秋翻动银丝炭,今年新收的栗子酥甜,烤熟后爆开一条口,香甜的汁水溢出来,味道飘出三步之外。

暮秋用银钳把栗子夹出来放到白瓷碟里,端到闵疏手边放着。闵疏心思不在这上头,他摩挲着棋子准备险中求胜,提梁长宁的大龙。

梁长宁垂眸看了眼局,伸手越过棋盘,从闵疏跟前的碟子里拿了两颗栗子,慢悠悠地剥开了壳。

栗子壳剥开之后还有一层毛绒的皮,暮秋递了个金色的小刀给他,梁长宁嫌麻烦,换了个烤干的栗子剥。

闵疏正襟危坐目不转睛,露在外头的一截手腕紧绷出了清晰的筋络。他落子后以为能将梁长宁这条龙连根拔起,可梁长宁这条龙走得厚,几乎没有浮棋。

整整十五目,竟然环环相扣,黄雀在后,他若收官,必然也损失惨重。

闵疏难得走这样凶猛的招数,他这招下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角的子只能全让出去。

梁长宁剥了个不完整的栗子,抬手自己吃了,“闵大人真是不留余地。”

闵疏全神贯注,根本不理他。梁长宁捏着黑子看了半晌,开始提劫。

他与闵疏都在做劫,只是闵疏谨小慎微不惜自损,而他如闲庭散步,给自己谋了三分活路。

胜负明显,不必再挣扎。闵疏捏着棋子,泻气地松下肩膀。

他难得输棋,还是在这样的关头输棋,不得不叫他丧气。他偏头看窗外,外头大雪纷飞,腊梅花枝被积雪压断,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闵疏出神,心里想,是暨南的房子脆,还是腊梅花枝脆呢?

这是他第一次和梁长宁对弈,下棋者落子于棋盘外,他输的不是棋,是暨南的活路。

“气数已尽。”梁长宁轻笑一声:“你输了半目,知道输在哪里吗?”

闵疏垂头不语,看起来委屈中带点懊恼,他闻言抬头去看梁长宁。

梁长宁对他招手,闵疏不动,梁长宁叹口气:“过来,青天白日的,你怕什么?”

闵疏犹疑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站起来,赤足踩在地毯上挪了过去。

“输在心气上。”梁长宁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压在自己腿上坐着,说:“暨南太重,你不敢输。处处谨慎就只能处处受制……你委屈什么?”

梁长宁把他的脸扳过来,盯了他片刻,把手里刚剥出来的栗子塞进他的嘴里。

第26章 复盘

栗子饱满圆润,把他闵疏两颊鼓出小包来,梁长宁觉得有趣,伸手戳了戳,突然说:“亲我一下。”

“亲我一下……”梁长宁低笑一声:“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闵疏嚼栗子的动作顿了顿,大抵是在心里骂他,梁长宁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等着。

闵疏把栗子嚼碎了咽下去,慢吞吞地凑近梁长宁,蜻蜓点水一般贴了下梁长宁的脸,他一触及离,好似在被逼着吃什么不喜欢的食物。

梁长宁见好就收,带着笑意抬手。闵疏以为得再下一盘棋,没想到梁长宁长臂一展,把棋盘上的黑白子全都收拢到一起,一股脑装进了另一个空的雕花棋篓子里。

“这次咱们猜子。”梁长宁抬手捂住他的双眼,从背后抱着他,说:“老规矩,白子为先,你若捉到白子,我加码到四百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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