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58)

作者:涉雪穿林 阅读记录

闵疏想偏头,被梁长宁的手按在了原处。

棋篓子里哐当作响,似乎是梁长宁的手伸进去做了些什么。闵疏听不清,只好静默不动,在心里计算数量。

梁长宁知道他想说什么,贴近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多的那一百万两,算是奖励闵大人方才的主动。”

闵疏耳根子骤然一红,梁长宁又道:“捉到黑子,那你就得认输了。”

闵疏插在棋罐里的手一顿,梁长宁却已经撤走了棋罐。

棋子被他握在手里,片刻就暖和起来。他捏紧的拳头慢慢翻过上来,白皙的手腕上还留着今日晨间的红痕。

梁长宁笑问:“是黑子么?”

他慢慢展开手掌,一粒白子静静躺在掌心。

闵疏轻轻弯起嘴角:“劳王爷破费。”

夜深雪重,西窗红烛在灯罩下摇曳,闵疏穿着寝衣坐在塌上,他拥着一床白狐长毯,斜靠着望向窗外。

外头的雪还在下,院子里人影闪过,暮秋推门进来低声说:“闵大人,今夜十五,王爷怕是忙去了。”

闵疏垂下目光,声音很轻:“我没有在等他。”

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今夜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梁长宁得去文画扇房里睡。

他闵疏本就跟梁长宁不是一路人,同榻而眠已是让他不堪,哪里还会在这里做出一副眼巴巴等他来的深闺怨妇模样呢?

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他们的关系本如将倾大厦摇摇欲坠,却因为交易而无比牢固。

他坐在这里,只不过吹吹冷风,好叫自己清醒一点罢了。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欢欲和情爱于他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

闵疏要复盘今日的对弈之局,他要看看自己输在哪里。

案几下放着三个棋篓,一黑一白一雕花。闵疏摆出黑白棋罐,掀开了盖子。

他咦了一声,道:“怎么白子少了许多?”

暮秋伸头看了眼,说:“今日丫鬟收拾的时候打翻了一次,怕是落了些没捡回来,我明日再找找吧。”

闵疏嗯了一声,他收回目光,端身坐在案几前,摆出棋局。

暮秋站在他旁边,替他添上热茶,雾气腾腾升起,木质的棋盘上零散地落子,她看了片刻,叹道:“从前王爷还是殿下的时候,也同闵大人一样,整夜整夜地下棋呢。”

闵疏哦了一声:“王爷都跟谁下棋?”

“平日里都是自弈罢了。”暮秋笑道,“王爷年少时一盘棋能下小半个月,摆在桌子上不准人动,有时候陷入僵局才会去请教老师。”

暮秋替他挑亮灯芯,“王爷总说世事如棋局,不过咱们做奴婢的,也听不懂这些高深的圣人道理。”

“是,王爷说得对。世事如棋局,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闵疏捏着棋子,想起这个道理还是茂广林教给他的。

“王爷能跟你说这个,可没把暮秋姑娘当外人,也没把姑娘当下人看。”对暮秋笑道:“你家王爷技比国手,可惜他才不外露,姑娘能听到王爷的交心之语,我是侥幸得了两分机缘才能与他对弈。”

“闵大人说笑了,”暮秋把灯罩盖回去,笑说:“下午西山巡抚进贡上来的这玲珑棋,王爷只看了一眼,就说能入您的眼,叫我特地摆在桌上的呢。”

闵疏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暮秋见他苦苦思索,福身告退了。

闵疏垂下眸子,盯着横穿两角的大龙,低声喃喃道:“善弈者谋势……他落子于棋盘外,而我困于局中,太在意胜败,这才是我输掉的原因。”

他做劫时太急躁,漏了黑子一口气,最后满盘皆输,被收走了近半数白子。

他微微皱眉,思索良久后才抬手补全了那颗漏掉的黑子。

……如果是梁长宁,他会怎么接呢?

是干脆提劫吃子,还是按兵不动接着做大龙呢?

闵疏想起七年前梁长宁在赤山抚郡的那一战,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梁长宁的名字。

那时候闵疏才刚刚被文沉召见,夫子派了学童来告诉小陈氏,说闵疏于文章之上有思治之才。

陈氏曾经问他:“安之,你以后想做什么?”

小闵疏一脸正气,说:“要入朝做官,做清官好官父母官!”

后来陈氏去求文沉,求他给闵疏一个户籍,求他允许闵疏去科考。

文沉召闵疏进府,他站在文沉的书桌前,看到案面上放着一份战报。

“多大了,会识字吗?”

“过了年就十岁,会识字。”

文沉把密报推到他面前,审视他片刻:“这是当朝六皇子梁长宁第一次率军,你既然能识字,那就把战报读出来给我听。”

那战报冗长,简洁的用词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杀伐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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