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91)

作者:涉雪穿林 阅读记录

闵疏坐在后面的马车里,隔着单薄的车帘望出去。

外头又下雪了。

他轻叹一口气,心里不太得劲。

天气冷得很,雪下得越大,灾况越严重,暨南反民收归得越顺利。他其实应该高兴。

暨南最好要反,暨南也必须要反。梁长宁想上位,他就要用暨南做鞘来遮住他的带着杀意的刀。暨南民变是政权更替最好的理由,失去这个理由,梁长宁就是乱臣贼子。

更何况沧州两城的存粮和军备已经倾巢而出,往远看还有暨南布政使陈聪和周鸿音坐镇,雪灾再重,也不会伤及民生要害。

长痛不如短痛,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第42章 雪夜

狂风呼啸,万里雪原连绵起伏,苍鹰盘旋长啸,冰渣子打在脸上,连疼都变得僵迟。

陈聪已然是冷麻木了。

他从怀里掏出牛皮袋子来,把最后那口火里烧一饮殆尽。

火里烧是烈酒,入喉就带起灼烧的疼,血腥味从喉咙里漫上来,他嘴唇干裂出血,但他不敢舔。

雪中赶路最忌讳长时间视物,日间白茫茫的一片刺目雪原能够叫人瞎了眼。到了夜晚,就成了恐怖空旷的寂地。陈聪拍了拍马,骏马已经跑不动了。他只能翻身下马略做整修。

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夹雪。

陈聪不敢生火,他怕追兵循着光来,也怕火堆招来狼群。

他本来想着要抓紧回暨南,户部给的银子和粮食都是叫周鸿音带着骑兵运的,他们走得慢,陈聪要先回去暨南去收拢沧州和德州借调的粮。

他离开京城时隐隐觉得有人跟着,走了几日发现这批人是在暗中保护他,便也装作没发现。

暨南连通外界的桥被人为炸断了,他只能改路从结冰的河谷往上翻,他怕耽搁久了激起民变,路上是一刻也不敢歇息。

等他进了暨南的边界,这批人就悄悄隐去了。谁曾想等这批人一离开,暗处跟了一路的杀手就悄然摸了出来,把他带的随从和下属屠戮得一干二净!

他好不容易带着圣上恩准开仓放粮的圣旨从暗杀中逃出来,一路跑到了这里。

陈聪不识路,勉强靠着老马才接近了沧州,他不知道最开始是谁在保他,也不知道现在是谁要杀他。

陈聪眯着眼睛望向天空,秃鹫收敛翅膀落地,只待饱餐一顿。

疾风狂掠而过,枯枝脆裂。一支铁箭徒然破风而来,老马连嘶鸣都来不及发出,血从脖颈上的窟窿眼里里往外流,还没落地就结冰了。

陈聪骤然回头,远处密密麻麻的密林中有黑影闪过,他狠狠咬牙,拔腿就跑!

口哨声尖锐刺耳,有人在雨中大喊:“全力围堵截杀!”

陈聪跌跌撞撞绊了一跤,栽进了深沟,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往东南追!不必活口,提头见赏!”那马蹄声和长刀出鞘的声音杂糅在一起,陈聪连滚带爬地往前躲,半边脸被树枝划得鲜血淋漓。

他随手一抹,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沧州城门已然遥遥在望,他只要能撑小半个时辰,说不定能等到救兵。可他不敢赌,黑夜是鲜血最好的抹布,陈聪知道自己已经是在劫难逃。

追兵越逼越紧,这些杀手轻装便行,只带了刀剑而未配铠甲,他们两人一骑,专门是为杀人而来。

他们的马全是黑色,在林中分毫不显,坐在后面的弓箭手端了弩,即便是无法视物的雨夜也成竹在胸。

陈聪被水洼呛住了呼吸,他翻身一滚,数支短箭在他刚才停留的水洼里入土两尺,咻咻咻地插成一排。

“哐当!”

向他射来的箭矢突然被格挡开,一道人影从箭光中穿插出来,骏马扬蹄嘶鸣,冰冷的铠甲撕破了夜幕。

“救我!”陈聪认出这是军中骑兵,他顾不得许多,只能判断出这两方人马不是同道之人,沙哑着声音喊道:“在下暨南布政使!大人救我一命!”

这人立即抓住他的后领将他一把提上马,陈聪立刻抱紧马脖子,在厮杀的颠簸中狠狠喘了口气。

刀光带着疾风从耳侧扇来,周鸿音驭马急闪,陈聪扯痛了战马鬃毛,它一扭脖子就把陈聪甩了下去。

周鸿音勾住他的腰带,把他用力甩向身后,骑兵接住他,把他向下趴按在马鞍上。

“小将军!”骑兵狠狠吐了口血沫,极速道:“他们要散!”

杀手哪里打得赢沙场上的兵?他们的优势只在暗处,一旦近战毫无胜算。他们只能散开,林中藏个人太容易了,骑兵显眼,他们不消片刻就能甩开。

雨夹雪卷成小冰渣子劈头盖脸砸下来,铁甲马蹄声如雷鸣阵阵,不多时才逐渐安静下来。

风声,雪声,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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