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28)

众仙再度推辞,“既然是小悟墟,还是得守这净地的戒律,我等便不进去了。”

引玉摇头,闲庭信步般往里走,懒声道:“那我只好独自进去了。”

绕过高矮不一的塔刹,撞见一行僧人走近,人群中有一张新面孔,便是还未易名为无嫌的邬嫌。

引玉停步,只觉得怪异,小悟墟神佛无数,她却是头一次见到,应召成仙的僧尼身上,竟有如此浓重的业障因果。

她和为首的引路僧闲谈了几句,只当灵命是闭关闭久了,看岔了眼,转身便找莲升去了。

到莲池,她见莲升还在菩提树下,便卧到树枝上,折下一片叶子逗弄树下人。

那心如木石的莲仙不搭不理,被那么撩拨着,却也不露愠意。

“知你无暇陪我,我自个玩儿就是,你忙你的去。”引玉收起叶子,抚起身下菩提枝,又说:“折了你叶子,下回拿琼浆还你,此番先赊着。”

莲仙起身便走,忙典礼事宜去了,走前倒是在池边磐石上放了几粒鱼食。

引玉自个儿留在莲池边,过后不久才知石头上躺有鱼食几粒。她见状一哂,弯腰捏起鱼食,挥臂便将其撒入池中。

那些鲤鱼统统从苍翠莲叶下窜出,鱼吻朝水面碰去,先到先得,为数不多的几粒鱼食很快便被衔光了。

起先莲升还出不得莲池时,引玉每每来这,都会向小沙弥讨上一些鱼食,好逗弄那池中仙,如今莲升已不必再拘于池中,她却落下了喂鱼的习惯。

莲升啊,倒是清楚得很。

引玉俯身拨动水面,明知莲升不在,却还要轻悠悠地说一句:“莲升,今日对我动心不曾?”

莲升是不在,可莲池与她相系。她远在参禅塔刹下,正在宣诵经书,闻言微微一顿,使得一众佛陀诧异睁眼。

莲升很快敛了心神,神色不变地继续诵念,在无嫌被带到参禅塔刹前时,恰好念到“缘解”二字。

缘解,解的是与俗世之缘,是要切断成仙前的那些爱恨纠葛,净去心中杂念。

参禅塔刹里顿时涌出澄净流水,汩汩打湿莲升赤着的双足,沾湿她红裙白罩衫的下摆。但她不以为意,取来一只金钵,抵在塔刹边盛了满满一碗。

那是忘醧,人死要喝忘醧,成仙亦然,否则做了神仙后,又怎能不为私情所困,怎能执掌一方天地,料理天地人三才事宜。

邬嫌定定站在莲升面前,眼中噙着隐约怨愤,好像心中既容不下天地,也不会与自己和解。她的喜怒痴嗔太过浓烈,烈到像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剑,既会伤人于无形,也会让自己入地无门。

这样才更该喝忘醧,偏邬嫌不肯喝。

莲升递出金钵,淡声说:“喝去此碗忘醧,浮生执念,便成过眼云烟。”

邬嫌死死盯着那只金钵,忽然将其打翻在地!

众佛陀大惊失色,这算是头一回,有人打翻天净妙法莲递出的忘醧。

莲升眉头微皱,也未料到忘醧会被打翻。

她虽是在小悟墟里修成的仙,却没有用之不竭的慈悲心,她当即施出一缕金光,束住邬嫌的双手,威逼般微微倾身,说:“不喝忘醧,便是不想成仙,为何还要受召前来?”

邬嫌动弹不得,莲升明明在问她,却又不允她说话,她空能张口,却是一个字音也吐不出,眼底愠怨愈烈。

引玉离开莲池,这时已站到佛陀们的身后。她极轻地呵出一声,既是因为这新来的不识抬举,又因莲升那藏不住的愠意。

多生动,好像连濯清涟而出的莲都稠艳了几分,勾得她心痒难耐,越发想将那层层莲叶拨开,好无遮无拦地撩拨到那颗石头心。

邬嫌根本没有机会开口,不过她的心绪全写在了脸上,她不是苦大仇深,而是要以怨报怨,她身心和魂魄俱被那些业障因果渲染成纯黑一色。

“为什么要应召,为什么不喝。”莲升逼近问她。

邬嫌得以开口,哑声说:“若忘记过去种种,我成仙还有何意义!”

“那你不该成仙,小悟墟留不了你。”莲升退开一步,却还是不紧不慢地续上了一碗忘醧,只是,这次她不急于递出。

邬嫌道:“我是应召前来!”

莲升回头,眉心花钿如火,神色冷淡却锐利,说:“想入小悟墟?”

邬嫌不言,但她那坚定又戾气十足的目光已替她言明。

莲升再度走至邬嫌面前,钳住邬嫌下巴,迫使她仰头张嘴。

忘醧一倾而下,灌入邬嫌口中,将她一身僧尼长袍打湿得痕迹斑斑。

众佛陀纷纷合眼,双掌一并,诵起经咒,随后便听邬嫌痛喊出声,好似在受剜心裁骨之痛。

邬嫌倒地不起,如受奇耻大辱,抱起头颤抖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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