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304)

进了画,引玉才听到女子吟唱,心里越发古怪,声音传来处分明是远处挂满红绸和灯笼的高楼。

她特意在原地等了一阵,直到看见莲升从天而降,才轻舒了一口气,拉住莲升衣袂问:“东西放哪了?”

莲升气有些喘,她来去匆匆,不想耽误时间,说:“一个寺庙里,用土掩了。”

引玉颔首,拉着莲升从来往的车马行人间穿过,低声说:“晦雪天闹妖,会不会是因为我的画?”

“你说这么小声,是怕被我听清?”莲升跟紧她。

引玉停在那红楼朱阁前,仰头说:“女子的声音都能传到画外,万一我说话也被旁人听见了,可如何是好。”

莲升凑到她耳边说:“你怎不担心,那日的娇声浪语被听见。”

引玉登时笑了,半点不知臊,说:“我原忍着一声不吭,是谁一声声唤我‘明珰’?”

莲升神色不变,却不应声了。

不知所以,楼上凭栏侧倚的美妇不见了,朱红栏杆上空空如也,原被美妇睨着的那扇门倒还是敞着的。

“画中人怎会不见,难不成那女子并非墨汁所就,实则是我放进画里的?”引玉讷讷,左右张望依旧不见那窈窕身影,说:“我无这印象,要放只能是无嫌放的。”

莲升猛一转身,余光处有个身影一晃而过。

那人影掠得飞快,几下便不知所踪,好比掣电疾光!

要么是在飞檐上趴着,要么是在红柱后躲藏,要么是蜷在梁上,根本是在捉迷藏。

几次飞掠,引玉被折腾得头昏眼花,差点找不着南北。

她又一个转身,歪到了莲升身上,长吁了一口气问:“什么东西?”

“也是念。”莲升眉心紧皱,“此念藏得深。”

此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是一片死寂,寂静中,忽传来一女子幽幽的唱腔。

“香满衣,云满路。”

莲升双眼一抬,见到那美妇倒挂在房梁上,果然跟妖鬼一样!

美妇眼里还是噙着笑,又重复了一句,等到被莲升施出的金光一捆,才不再一味复述。

莲升将那画皮拉到身前,抬手往其发丝上一抹,指腹墨黑,明了道:“是你画的,那念就附在笔墨上。”

那些深埋地底的前尘往事,被一道掣电给劈得初露面目,纷纷涌上引玉的心尖。

引玉的确画过这样一幅画,画中是芙蓉浦,这位美妇便是芙蓉浦的主人。

莲升收了金光,然后震出一掌,硬生生将眼前的女子安置回朱栏上。

引玉目光一聚,抬手指向妇人说:“香满衣和云满路,是她的两位引路童子,她是芙蓉浦的主人。”

莲升捻去指腹墨迹,说:“此前画中人无声无息,是因为附在上面的念沉睡不醒。”

“念不会无端端醒来。”引玉揉起眉心,企图想起更多,可是无法。

“错了。”莲升往妇人眉心一勾,硬生生将青烟般的念从画皮里挑了出来,冷声说:“这念不是她的。”

本以为只有一缕,不料后边还跟着一缕烟,相伴相缠,形影不离。

被擒住后,两缕念宛若滑腻的鱼身,猛地钻动挣扎,那活泼劲儿,可只有孩童能有。

引玉伸手拨弄,豁然开朗,说:“是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那是一对双生姐妹。”

“她们就在晦雪天,她们一来,念就醒了。”莲升将手中念送回妇人眉心。

美妇倏然开口:“镜中人,镜中事,去看,看呀!”语毕,两缕念竟又齐齐飞出,撞入那门扇大敞的屋中。

引玉顿悟,转身踏进屋门,看到镜台下首饰和胭脂盒滚得哪里都是,那横七竖八的模样,简直烙满了当时欲念。

她移开目光,只管看台上铜镜,镜里映出的竟不是她的身影,而是山,远山。

莲升进屋,凝视着镜中高山雪顶,皱眉说:“望仙山。”

作者有话说:

=3=

第94章

望仙山只在镜中出现一瞬, 山影淡去,引玉和莲升的身影遂又出现,铜镜重归平常。

引玉抚上冰冷镜面,不论她屈指叩上几次, 镜中景象也不见有变。

她敲得指节泛红, 身上关节本就隐隐发痛, 如今雪上加霜,刚要再叩下去, 手就被握了个正着。

莲升走近,将引玉环在镜台前, 点着铜镜说:“你在白玉京时, 能分神思无数, 反观旁人,使驭个三五神思便已算了得。”

她五指一嵌, 便和引玉十指相扣, 下巴轻轻抵向引玉的肩,转而问:“那两个丫头是人是鬼, 还是妖童?”

“我走的那年,她们不过是寻常人。” 引玉一收臂,把莲升的手连带着牵了过来。

她故意往后仰,严丝合缝往莲升身上贴,继续说:“是一对被凡人弃养的双生姐妹,被芙蓉浦的主人捡了回去。初见时两人尚在襁褓, 最后一次见面……应当是我撞见小悟墟幻象的前一月,两人都已有六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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