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305)

“六岁。”莲升气息微乱, 是她把人圈在身前不假, 却是引玉狡黠且不怀好意地撞近, 捣得她心不能静。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引玉目露不解,“两人万不该还是孩童心性才是。”

“的确不应该。”莲升也觉得古怪。

引玉眯起眼回想,不疾不徐地说:“印象里两人不及我腰高,都是爱玩闹的性子,常被芙蓉浦的主人关在黑屋里骂,就算被打骂过数回,也没有悔改之意。”

“观她们的念活泼俏皮,也许二十年前就被取出来了。”莲升微微后避,省得心乱如麻。

“她们莫非……”引玉不敢说出那一个“死”字。

“未必。”莲升摇头,“或许单是因为她们心性不变,难能可贵。”

“等在望仙山的多半也是她们的念。”引玉琢磨着开口,“那边的念一动,这里的就静了。”

“我看是。”莲升松了引玉的手,转而往镜上一敲,淡声说:“不出所料,睡过去了。”

闻安客栈里,柯广原哪还记得怕,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眼皮一个耷拉就睡着了。

柯广原仰头张嘴,涎液打湿衣襟,身侧的梅望春却呆坐不动,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见画里钻出人,梅望春堪堪回神,指着柯广原告状:“这老头被吓得睡不着,便把我推醒了,如今倒好,他睡得雷打不动,我睡意全无!”

引玉看梅望春眼下的青黑已快赶上谢聆了,打趣说:“刻朵莲花呗,兴许刻着刻着就困了。”

梅望春欲哭无泪,但还真握起刻刀仔细琢磨。

莲升睨了引玉,一声不吭地翻转手腕,施术说:“藏好行踪再出去,省得暴露。”

金光将两人齐齐裹上,梅望春正想问是要刻缠枝莲纹,还是折枝莲纹,一抬头眼前空空,人影凭空消失。

门径自打开,那粗布帘子被风掀了老高,未几,打开的门又自个合上,闹鬼一般。

夜里的晦雪天似被困在茫茫死寂中,尤其祭坛的前一天晚上,根本无人出行,就连人在屋里时,轻易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唯独康家举门上下彻夜不歇,哭声此起彼伏,悲悲戚戚,那惨状之貌,鬼祟都自愧不如。

祭坛时不能安葬康觉海、康文舟父子,所以就算七日之期已到,两副棺材也只能安置在宅中,人只能在宅里哭。

康家几乎将骸骨台上的骨渣和灰全铲了回去,因为分不清哪些是康文舟的,哪些是其他人的,索性全部带走。

康觉海是全尸,完完整整在棺椁里躺着,而康文舟那棺材里,只能填满骨渣,全因老夫人一句“能错不能漏”。

老夫人裹紧了大氅,站在康觉海和康文舟的棺材前落泪,但又怕吵着了仙长,抽噎说:“都哭,谁也不许停,但也记着,莫扰了仙长好眠!”

众人都得跪在院里哭,当属跟在康喜名身边的那些人哭得最敷衍。他们当自己是淮南鸡犬,康喜名得了势,他们便能高枕无忧了,连神色都跟着变得傲慢许多。

“觉海和文舟就要踏上黄泉路了,路上听不到哀哭,定是要颜面无存,遭众鬼唾弃。”老夫人含泪仰头,望着天哀叹,“人死两手空空,只咱们生前人能给他们撑腰啊!”

说完她便一个转身,握住康喜名的手三令五申:“明儿我就不过去了,你一定要记着我说的话,拜完厉坛即刻启程,万不可拖延,什么金银珠宝都别管了,活命最重要!”

跪在地上的下人心思各异,却不戳破老夫人的美好奢想,只腹诽道,两人魂都没咯。

康喜名打了个冷颤,一想到香案下的那座两面佛像,头皮便一阵发麻,哪还有心思反驳,魂不守舍地应声:“好、好!”

老夫人拍拍康喜名的手背,哭道:“千金难买命一条啊,我这辈子活糊涂了,也把你们教糊涂了,哭吧,哭完这一夜,康家定能逢凶化吉!”

阴邪之气无处不在,而妖气丁点不见,越是靠近望仙山,引玉越能确定,坊间闹妖的传闻,就是那两丫头捣鼓出来的。她在风雪中停步,摇头说:“那俩丫头害人不浅。”

“望仙山无甚变化,灵命按兵不动,看来不是牠。照先前推断,牠祭坛只为渡那三魂,其他事端自然越少越好。”莲升拂开面前飞降的雪花。

引玉嗅着风雪中冰冷的气息,轻松一口气说:“不是灵命也好,我们以为是灵命的诡计,灵命一定也会以为,是别人为扰乱祭礼而故意作乱坊间。”

莲升抬掌,掌心上绽开金莲,正欲搜寻,手上的金莲便被引玉压了下去。

引玉直勾勾盯着远处的山影,手往莲升掌心上撘,把金光掐灭了。

莲升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雪原上站着两个矮墩墩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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