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62)

邬引玉站到香案前,看见鱼泽芝跟着站了过来,推起对方的肩说:“鱼老板站错了,一人站一桌,多了会不成事的。”

鱼泽芝刚要走,她那长衫的袖子就被捏住了,长衫是纱质的,透了肤色,轻易能看到里边的绣了红花的吊带,还有过于凛冽的肩骨。

“还是说。”邬引玉戏谑,“鱼老板怕了?”

鱼泽芝怎么看也不该是会怕的,她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第一次下地。

邬引玉两指一松,还给鱼泽芝把布料捋平了,往不远处未站人的灵案一指,说:“您站那,一会儿眼前就是一片漆黑,您牵紧手里那根绳就好,不论听见什么声音,可都别回头,不然……”

“不然会如何。”鱼泽芝问。

邬引玉打趣说:“不然就会走丢,在那地方走丢,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回人的。”

鱼泽芝抬手一拨桌边红绳,假装听不出邬引玉话里的戏弄,平心静气问:“牵哪根,是这根么。”

“不错。”邬引玉颔首。

鱼泽芝走至案前,在悬钟再一次响起时,听见了吕冬青的指示。

“燃香!”

“焚烛!”

“割活鸡颈取血,抹于额前!”

“点灯!”

“牵绳!”

“合眼摇铜铃,跟我诵念!”

吕冬青器宇轩昂地站在香案前,闭起眼中气十足念:“三光洞明,百秽无遁形,天清地灵,照我顺行……”

邬引玉听着吕冬青的声音,总觉得对方精神饱满得就像是“回光返照”。

似乎吕冬青打定主意要把毕生精力都竭于此处,不把两个孙子找回来誓不罢休。

呼啦一声,穿过红线的符纸好像被风掀起,下一秒,耳边静谧无声。

邬引玉睁开眼,只看得见一尺内的事物,那就是被她抓在手里的一截红绳。

那根红绳被五人捏在手中,跟在她后边的,是鱼泽芝。

邬引玉慢悠悠往前走,闲适得好像在自家花园里散步,还有闲情嘱咐一句:“鱼老板,可千万别松手,也别回头,我在您前边呢。”

一只湿淋淋的手碰上邬引玉的脚踝,在她开口后,原先的静谧被打破,边上水声不断。

无数只惨白的手从水里探出,似要将桥上的人抓入水里。

“稳着点。”邬引玉从那些细白的手臂上跨过,又说:“这可是独木桥。”

吕冬青和封鹏起都没出声,也许开口了,但距离太远,所以听不见。

鱼泽芝拉紧手中红绳,近乎要贴上邬引玉的后背,约莫是因为下了地,连气息都显得阴阴凉凉。

邬引玉一顿,后心却被推了一下,只好继续往前。

“是不是不该说话,邬小姐。”鱼泽芝蓦地发问。

邬引玉回答:“自然不该,但没个人在边上说话,您是会怕的。”

“倒也不必把我想得如此胆小。”鱼泽芝对此已经反驳过数次,见解释无门,很轻地叹出气。

从独木上经过,能听见的除了脚底水声外,还有死魂的惨痛叫声。

各种声音混在一块,像是声势浩大却吵吵杂杂的交响乐。

过了独木,便能看见引路的魂灯。远处城池耸立,门大敞着,边上并无阴兵把守,显得格外荒凉孤寂,和传言里的大有不同。

待走到城门前,周围敞亮一片,不至于只看得清一尺内的事物了。

吕冬青走在最前,竟不杵拐杖,腿脚也好像灵便了许多,走得健步如飞。跟在他身后的自然是封鹏起,再往后就是邬其醒,接着是邬引玉,随后才到鱼泽芝。

串在红绳上的符纸迎风而动,还是完完整整的,只是当鱼泽芝的目光掠过邬引玉的手时,发觉她绕在指间的红绳略微发黑。

邬引玉并未留心,正仰头打量城门,她心里纳闷,此前来时阴兵可都在的,还有引路小鬼,此番竟连个鬼影也不见。

“手。”

听见身后传来声音,邬引玉把空闲的那只手往后伸,说起笑来:“真怕了?想牵手就牵呗。”

“不是。”鱼泽芝一顿,“让你低头。”

邬引玉漫不经心地垂下眼,这才注意到,她缠在食指上的那截红绳竟洇了墨色。她目不转睛地注视了许久,直到吕冬青说要进门,才使劲揉搓了几下,沾了满手墨迹。

但吕冬青看不见,确切来说,除了她和鱼泽芝,其他人都看不见红绳上沾着的墨,此前在阳间看不见,如今下了地,依旧不行。

“走吧,进门了。”吕冬青说。

穿过门,便能沿着劈得粗糙的石阶层层上爬,在爬石阶前,吕冬青先把红绳收了。

吕冬青把红绳一圈圈绕起,恍然不觉自己碰着了绳上墨迹。他目光坚定,有种要破釜沉舟的意味,哑声说:“在领了拘票后,由我来跟判官提翻阅冥簿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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