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637)

邬家当无嫌是亲生,待她百般好,她自幼便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就好像温室中的花,就算是有周身刺针,迟早也会被温情焐化。

那时灵命便到了小荒渚,祂算出无嫌与五门渊源极深,所以留下一念找寻,而魂却留在地下,轻易不会冒头。

找了良久,也等了良久,灵命才终于见到这有着杀伐命的小孩儿。可灵命要的是这小孩的杀伐果敢,要她当那心狠手辣的刽子手,又怎会任由她被温情糟蹋命格。

“牠常常入我的梦,我在梦中迷茫前行,拨开迷雾便看见牠那仙人之姿。”无嫌捂住嘴,她只一开口,血就汩汩而流,但这些话她必须要说。

莲升紧皱眉头,施给无嫌一寸金光,好固住无嫌的神魂,替她暂止疼痛。

无嫌身上痛楚一消,血也吐得少了。她微喘了一口气,继续说:“牠以女相跣足趺坐,那姿态随性无比,明明袒露胸口,却不叫人觉得淫/邪,我心想那就是仙。”

“牠做了什么。”引玉问。

无嫌眼里愤懑更深,连说话都好像要用尽力气,“牠每每入梦,都和我说,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都会破碎,日后人人都将视我为敌,谁都能掳走我的一切。”

她冷笑,“但牠说,牠会万般包容,牠愿意接纳我的苦痛恶果,不论我为此做出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从幼时到成年,无嫌几乎夜夜都会做梦,梦中无他,只有那金光环身的神仙。

牠说话何其温和,好似有广袤胸襟,容得下无嫌越来越卑劣的脾性。

正因为夜夜听灵命说话,平日里邬家就算待无嫌再好,无嫌也疑神疑鬼,阴晴不定,她睚眦必报,只要有一些不合心意,就要叫旁人百倍偿还。

那时邬家便怀疑,邬嫌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而邬嫌的天赋又实在是太高了,就算是邬家没教的,邬嫌也总能学得来,问她她也不答是受哪位高人指点。

众人怀疑,邬嫌一定是被上身!

被鬼上身!

邬家当即去问了判官,关于邬嫌命理之事。判官本是不该说的,那天却鬼使神差地全部说尽了,好像一张嘴不受控。

邬家才知道,原来邬嫌是抱错回来的,邬家真正的千金另有其人。

这下,当真和这些年灵命在梦里说的一样,一切都会成梦幻泡影,原本属于无嫌的,统统都会归还他人。

无嫌恨天恨地,心想好在还有灵命帮她,她一不做二不休,将邬家找回去的千金逼得疯疯癫癫,索性还将判官取而代之了。

她杀红了眼,自责为什么不在多年前就信灵命,直到苦痛当头,才明白灵命所言俱真。

此后,无嫌身无所依,信灵命信了个完全,她愿将身心都献给灵命,愿当灵命的左臂右膀。

在梦中,灵命借机问她:“你当真愿意?”

“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无嫌说。

那跣足趺坐的灵命尊,手中现出玄色长钉,平静地说:“为我承此役钉也愿?有这役钉,你便能为我承担苦难,却也会因此丧失自我。”

无嫌答应了,她甚至还是亲自将役钉打进自身魂魄的。

灵命露笑,往地下一指,说:“此间有一罪恶之物,需完全铲除。”

无嫌便跟随灵命的指示前去,遁地千丈发现了那枚业果,可惜她稍一碰那业果就要死要活,身上气力全无。

“罢了,这罪物日后再除。”灵命倒也不强求。

于是,无嫌凭着杀伐遁出世界之外,走前暗暗给五门下了诅咒,从今往后,五门所有人都将承她的役钉,感受她的痛苦。

她畅快离开,飞入慧水赤山,成了那小悟墟里的佛。

可惜这份畅快并不持久,到了慧水赤山后,她身上役钉反应剧烈,常常痛不堪忍,甚至还屡屡失神,醒来已是在另一个地方。

她顿时明白,这哪里是丧失自我,根本是被当作傀儡使唤!

无嫌被灵命使驭,才知道灵命罪孽深重,而那些业障有一半都到了她的身上,她是……

被骗了啊。

她处处杀人,沾一身的业,灵命却借此渡魂,取得功德福禄。

原来她一早就被当成刽子手和替罪羊,只是她根本不知道。

那些日子,无嫌当真好痛,比在小荒渚触碰到业果还痛。她身上沾了魔气,却又日日遭瑞光洗涤,就好像反反复复被刮下来一层皮。

偏她又不能回避瑞光,否则身上那细微魔气必会暴露!

她原来还以为,到了慧水赤山,就能像灵命口中所说的那样,飞天遁地,自由自在。

可笑,是能飞天遁地,可所谓自由自在,她是一点也感受不到。

“早在那时,我便感受到灵命的衰弱,牠总是需要闭关,闭关正是因为灵力不济。”无嫌连发根都在冒血,血往下一淌,便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双眼变得通红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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