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蓝可以忽略周遭一切声音，只问戚兰时一句：“你跟他们打赌，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一千块钱？”

在把沈于蓝叫出来之前,戚兰时就知道她会生气。但那时戚兰时并没有意识到沈于蓝的心意,在她眼里,这是有点出格,但很容易解决的事。

因为沈于蓝一直很包容她,她们是彼此友情中不可替代的唯一，只要她开口,沈于蓝肯定会体谅她的。

但现在，戚兰时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意识到了：她或许不知道沈于蓝对她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友谊,但她很清楚自己在沈于蓝心里的分量，所以才敢打这个电话。

她太肆无忌惮了。

此刻戚兰时很清楚，沈于蓝是在等她一句解释,哪怕这个解释苍白无力又破绽百出,沈于蓝还是愿意听。

因为沈于蓝不在乎其他人，她只想听戚兰时一个人说。

撒谎演戏对戚兰时而言,已是家常便饭,她贯会演戏,上下嘴皮轻轻一碰,哄人的话便自动淌出来。

可此刻面对沈于蓝，她说不出一句辩驳。

“是为了钱。”戚兰时每说一个字，脸色就白上一分，“帮你解决骚扰的办法有很多，这是最没必要也最蠢的一种。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赢钱。”

戚兰时说不出哄人的话。

因为她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许久之后戚兰时才明白，贫穷和苦难也是隐私的一种。她对沈于蓝的感情同样不纯，自尊心使她隐瞒了困境，未曾对沈于蓝吐露一分一毫，也就无法解释，她为何那么需要钱。

戚兰时的坦诚，让沈于蓝想了很久。

想她高一时对戚兰时偷偷的关注，想分班后她对戚兰时锲而不舍的亲近。

想她和周末找尽各种理由去戚兰时打零工的店铺，想她偷偷将自己的衣服放到二手店里，再让戚兰时低价买进。

还想到戚兰时被人刁难，她大打出手让妈妈介入，想戚兰时失踪的这段时间她夜不能寐，日记本里写满了对戚兰时隐晦的爱意。

就在戚兰时回来前一周，她的日记本被人翻出来，全班依次传阅。班主任找她谈话，她咬死了牙不肯承认，暗自庆幸她没在日记里提过戚兰时的姓名。

她和戚兰时的点点滴滴，最终输给了一千块钱。

“戚兰时。”沈于蓝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伤心欲绝，只是咬紧了牙平静说道，“你不配被任何人喜欢，你坏透了。”

戚兰时也觉得自己坏透了。

她看着沈于蓝伤心离开，有恐慌又茫然，唯独没有太多难过。

她想跟沈于蓝道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她做过最后悔的事，她错得离谱，离谱到她连道歉都不敢。

她想把一些前因后果都讲出来，沈于蓝并不是没有钱重要，她只是……太缺钱了。她的每一个未来计划里都有沈于蓝，她的钱不是只为自己存的。但这话太像在卖惨了，作为道歉非常没诚意，于是她否决了这个方案。

戚兰时躺在狭小的，只有一张床板的房间里，听着隔壁震天的呼噜声，翻了个身。

床铺很潮，床褥看着蛮干净，但她睡后手腕脚踝都很痒，抓两下就起了一片红疙瘩，越抓越痒，不管又带着点痛。

父母去世后，她的人生也如这逼仄的房间一样叫人透不过气，她所经历的一切，并不致命，但又痛又痒，一点点折磨蚕食着她，拖着她陷入泥潭。

只有沈于蓝真正看到了她的困境，对她伸出手，打开一扇窗，让她看到外头的世界，还会细心为她上药，抚平她的伤口。

戚兰时喃喃自语：“我是在人前让她难过的，那么我也应该在所有人面前道歉。”

她反复思考，制定计划，她需要一个合理的由头把所有人找来。她的初步计划是，找班长策划一场谢师宴，但她还没来得及实际付出行动，就接到了沈于蓝要走的消息。

沈于蓝成了那些人的谈资，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传到群里。她的故土没了她的容身之处，她的故人让她不愿再见，所以她决定提前离开。

这消息给了戚兰时当头一棒。

沈于蓝不会永远等她，原谅她，她也会有来不及的时候。

沈于蓝拥有大好的前程和光明的未来，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大踏步向前走。会被困在原地止步不前的人，是戚兰时。

只是戚兰时。

沈于蓝知道自己受了太多关注，她的离开小心又安静，因此戚兰时得到消息时她已经快到机场了。

意识到如果这次不追上沈于蓝，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时，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她冲出去拦了出租车往机场赶，路上不断联系沈于蓝，一次都联系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