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009)
校尉投伍以来,除却刺探敌情时,从未如此谨慎小心过,实在是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手段太高明,而且马车里坐的那两位身份又格外清贵,稍有差池,莫说这身甲胄,小命都难保。
几骑翻身下马,全然不理会茶肆老板的招呼,将前后里外都彻查了个遍,领头校尉这才管茶肆老板要了一壶茶水。
不多会儿,马车缓缓驶来,停在茶肆门前,茶肆老板偷偷瞥了一眼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心头顿时一紧,那中年男子虽未着官服,但阅人无数的茶肆老板一眼就瞧出这定是打京城里来的主儿,光那股子清高气态就与当地官吏有着云泥之别。茶肆老板当下不敢磨蹭,茶水上齐,便识趣躲进了里头。
中年男子入座后四下张望了一眼,官道前后一片寂静瞧不见半个人影,他掏出丝绢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便拧着眉头放下,这种荒郊野岭的茶水自然比不得京城十两银子一壶的好茶。
许是在车厢内闷的太久有些口渴,一同入座的年轻人倒是没这般讲究,一碗茶水都喝了个干净。
中年男子抬头望了一眼刚过正午的日头,回过头来看向对面的年轻人,正欲开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中年男子举目望去,前方道路一片尘土飞扬,当马蹄声越发清晰,一队人马不消片刻便已至跟前。
为首的年轻将领勒停马后,先是打量了随行护卫的数十骑一眼,而后望向坐在小竹棚里的二人,朗声问道:“坐下可是林杭舟林大人?”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正是本官。”
年轻将领翻身下马,大步行至跟前,躬身抱拳道:“末将齐和玉,拜见林大人。受家父嘱托,率领青州骑军三百人,前来护送大人入北。”
一路上忧心忡忡却并未多提心吊胆的林杭舟抬了抬手,笑呵呵道:“早年间,本官还与你父亲曾在同一个私塾念过书,论起来也算多年旧识,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自打在那位北雍王手上栽过一回,青州将军府的这位四公子收敛了许多,如今在青州军中颇有威望,前段时日还晋升成了将军,虽只是暂领头衔的杂号将军,但对于众多将种子弟而言都是踏出官途的关键一步。
落座前,齐和玉淡淡扫了眼旁边坐着的年轻人,以他的毒辣眼光自是瞧出此人女扮男装,兴许是为了赶路便利,但他记得临行前父亲诸多嘱咐,却并未提及此人的存在。
林杭舟端碗饮茶,似乎没有引荐的意图,心思本就活络的齐和玉便也没开口询问,只恭敬道:“此处往前再走三十里便可入城,末将已为大人安排了一处下榻的地方,若不耽误大人行程,不妨随末将入城暂歇几日。”
林杭舟轻叹了口气:“此事说急也不急,按照原定半月的脚程,暂歇几日也无妨,只不过这一路走的太过平坦,本官反倒有些心急了。”
齐和玉神色微变,郑重其事道:“大人放心,末将带来的人马皆是青州军中的精锐,定保大人安然无恙。”
林杭舟捋了捋胡须,微笑道:“有你在,本官自然放心。”
齐和玉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继而带着几分小心道:“那……”
林杭舟朝那名立在不远处始终恪尽职守的京城校尉招了招手,道:“歇脚就不必了,还是尽快赶路吧,早一日到北雍早一日安心。”
没料到热脸贴了冷屁股的齐和玉倒也没多失望,依旧十分恭敬起身抱拳,而后招呼那队青州精锐随行护卫。
上了马车,刚坐下,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开口问道:“齐阳翰竟舍得让齐和玉来蹚浑水,有何企图?”
林杭舟透过车窗瞧见正在与那名京城校尉小声交谈的齐和玉,冷笑道:“能有什么企图,不过是攀亲近罢了,青州军有一大半的将领出身北雍,以往先帝念在与燕家的昔日旧情上不愿撕破脸皮,就让首辅闻溪道出了个主意,把那些有军功在身的人统统加官晋升,明面上是皇恩浩荡,实则借着升官的名义把这帮人都调离了北雍,如今看来倒是在自家门前养虎为患,这帮以齐阳翰为首的青州军究竟心向朝廷,还是心向北雍,除了闻溪道,怕是谁也说不清。”
年轻人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倘若北雍沦陷,青州首当其冲,到时唇寒齿亡,齐阳翰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林杭舟望向年轻人,温言笑道:“你以为天底下皆是人心向善?齐和玉不惜亲身来蹚浑水,就已经是向朝廷表明了忠心,不论真假至少在新政一事上鼎立相助,再者青州山高水长,对马背上的北契骑军极为不利,你觉着他齐阳翰是更愿意守城,还是不顾自家兵马的死活跑去替北雍镇守国门?胜了且好说,若败了呢?没有驻守军的青州与大开门户何异,岂不是让北契大军轻轻松松长驱直入?而且朝廷那些武将大都不看好北雍,三十五万铁甲又如何,北契可是号称百万雄鹰,守的住一时,可守的住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