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820)
姜孙信笑道:“那岂不是一家独大?”
宋寅恪微微摇头:“在下以为,殿下招揽程青衣入宫便是为了避免形成这个局面,殿下在羽翼未丰满之前,依然要仰仗这些人,但绝不会重用。”
姜孙信轻叹一声:“临死前还能有这般布局,当年她胜过我母亲好似也并非运气。”
宋寅恪踌躇了片刻,沉声道:“此乃李惟庸手笔。”
姜孙信哦了一声,笑问道:“那之后还有什么伏笔?”
宋寅恪诚实道:“李惟庸此人最擅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在下猜不透。”
姜孙信站起身,走到一株桃树下,伸手揽下一处枝头,“宋寅恪,你觉着徐士行是敌是友?”
宋寅恪转头望向结满花苞的枝桠,来年此时花满树,这长安城里还有几人能看见?
“大抵是敌,非友。”
姜孙信折下一枝,轻嗅花香。
“给李长安传信,告诉她来京城奔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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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尾,季叔桓带着降书顺表以及东越太后的死讯返回南境。
五月初,商歌女帝骤然薨逝,举国素缟,长安城内处处可闻哭泣声。
不出几日,便有人瞧见御史中丞张怀慎独自前往相府,进去时手中拎有一个食盒,一炷香后出来时,已空无一物。
据相府中的下人说,那位曾权倾天下的首辅大人,只留下一句话。
“九泉之下,得以见师颜。”
此后,这座位于长安城最寸土寸金位置的府邸,空置了许久都无人敢住。
只因这里埋葬了当朝两位首辅。
一个忠肝赤胆,与日争辉。
一个赤胆忠肝,与月同隐。
第352章
接连两年之内,东越屡屡遭创,先是老皇帝薨逝,一年之后太后又跟着撒手人寰,不仅是新帝,对于朝野而言亦是雪上加霜,人心浮动。
这个三州小国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的狂风暴雨后,再没有当年视死如归的坚韧,仿佛一株屹立了一甲子终走向衰败的枯木。
没有什么枯木逢春,有的只是满目疮痍。
更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太后发丧不过三日,新帝尚在守孝中,被东越百姓视为国之脊柱的楚寒山引咎辞官。
那日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帝跪在太后的灵柩前,低着头默然不语,群臣满怀期待陛下开口挽留,但直到那一夜之间灰白了头的中年儒士走出灵堂,她也没说一个字。
直到几日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这与二十多年前的长野之战时何其相似?
一样的战败,一样的引咎辞官,只不过那时先帝尚在,大将军尚在,希望尚在。而如今,只剩一个当年做为质子的年轻女帝。
而在天下人眼里,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征战莫名其妙就在两国噩耗中急急落幕,甚至不给人深究的机会,也就没人看见背后深埋的阴谋与鲜血。
“东越皇室为这片山河付出了太多太多,罪臣还有何颜面去见大将军与先帝?”
满头灰白的中年儒士站在凉亭内,仰天长叹。
这个本应尽臣子之责陪护在年轻女帝身边,如今却身在荆州一处小庭院的中年儒士返身坐回亭中,而与他对坐之人,则是一袭青衫的李长安。
望着亭外满池春色怔怔出神的李长安回了神,转而望向满面悲戚的楚寒山,轻声问道:“她还好吗?”
中年儒士嘴唇轻颤,竟不知如何开口。
好吗?
自然不好。
用自己至亲的性命换来家国苟延残喘,身为君王如何能好的了!?
李长安低垂眼眸,似是在与旁人说,又似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
说着,她豁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楚寒山闭上双眼,神色万分痛苦的唤了一声:“王爷!”
“王爷莫不是忘了,此时长安城亦在发丧之期,就算去了,你又要以什么身份哭我东越太后的灵?”
李长安脚下一顿,缓缓坐回石凳上,良久才轻轻道了一声:“先生节哀。”
楚寒山睁开双眼,长叹一声:“生逢乱世,何其所哀,太后也好,女帝也罢,便是李惟庸,闻溪道这些人,求的也不过是个死得其所。”
李长安松开了紧握在袖袍下的拳头,呼出一口气,道:“先生所言,极是。”
亭内沉默悲凉,亭外有蜻蜓悄悄落在荷尖儿上。
李长安缓缓开口道:“陈玄策接到密旨,护送季叔桓回京,留守在沸水城的十万兵马只是做做样子,先生可以安心,剩下的就交给本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