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捉迷藏时逃走了(GL)(6)

作者:啄梦脚 阅读记录

那个妇人头发花白,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

我叫她:“姑……”

“好啊,电话也不接了是吧?要不是我在这里看见你小婊子——”她又凑近了一点,挺直了罩着枣红色棉服的腰,她下半身穿一件深棕色绒裤,绒绒仿佛枣核上未剔干净的枣肉。

“嘴巴放干净点!”芸姐瞪圆了眼睛,一面打发阿杰剩下几步路自己走。

“嫌我不干净?有本事自己别做破事!”“枣”理直气壮,胸脯几乎要挺到我的肋骨上。

巷子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一束束陌生而灼热的目光朝我们射来。

“我没做什么破事!”早上骚扰电话积累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为什么全世界都认为我错了?

“嚯,没做什么,怎么一下子没影儿了?玩失踪啊?你对得起——”女人指指点点的手指快要戳到我的下巴,手腕突然被一只手迅速拉住。

黑色的毛衣袖口,那尾鱼——是芸姐的手,芸姐的手竟然格外有劲,“枣”的手腕再也没往前挪。

“你管她对得起谁?她对得起她自己就行了!”芸姐的音调不高,但字字分明。

“你谁啊?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外人,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枣”试图去掰芸姐的手臂。

芸姐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家?你们把她当家人了么?”

一句话把“枣”给问住了。周围的人唏嘘起来。

“枣”愣了半晌,说:“她都要嫁过来了,怎么不是……”

芸姐打断了:“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们有没有真的把她当作家人?不是称呼和户口本上的。你们考虑过她的想法吗?成天对得起对不起这个那个的,要是不把她当家人,也就没必要非拉着她进你们家门!她也不缺你们做家人!”

“枣”不说话了,她见说不过芸姐,扫了一眼围观的人,转头对我开始同电话里大同小异的话术“教诲”:“你说我们家亏待你什么了,你到底跟什么男人跑了……”

“我没跟男人跑。我自己过。” 准确地说,情况更像是“跟了个女人跑了”。

“枣”睁大了惊讶的双眼:“一个姑娘家家这个年纪,什么年纪做什么事,自己过?再两年就三十了诶。小岳这孩子又体贴,学历又高……”

“阿姨,”芸姐再次打断了她,这次语气缓了一些,“前面就是公交站,搭个车去人民公园吧,有的是人听您讲小月小星小太阳哈。我们还有事。”

芸姐边说边拉住我的手,一眼瞥见围观的人群,又补了一句,“哦,这里没准就有听的,您接着讲,刚刚讲到学历高那了。”

芸姐拉着我掉头就走,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有几个跟“枣”年纪相仿的到她跟前,“枣”扶着他们的手唧唧喳喳讲着。走远了,听不到了。走着走着,芸姐又松开了我的手,我的手荡了一会,无处安放,最后又被灰溜溜收进了风衣口袋。

“芸姐,你吵架好帅!”我忍不住夸她。

“吵习惯了,”芸姐嘴角一斜,“想学啊?”

我点点头。

“多吵几架自然就会了。”芸姐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

“有什么秘诀吗?”我追问道。

“记得别被对方带偏,永远明确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我一拍脑门:“可是,你是在替我吵架——”

所以,芸姐明确的是谁的立场呢?她知道我的“态度和立场”吗?

“你的就是我的。”芸姐的嘴角弯起,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才发现,她有一颗尖尖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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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栗子和玻璃

芸姐什么都没有多问。那个突然冲到街上将我拦住的女人,那个女人口中的我的未婚夫,以及她扯的有关我的“破事”。还有,那些此起彼伏的“骚扰电话”。

芸姐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她替我吵架,又在我失了神时温柔地问我:“想吃点什么?”

我反倒过意不去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小心翼翼地剥开她刚刚煮好的栗子,热气氤氲了我的指尖。

“哦,我对员工一向不错。”芸姐也坐到我身边剥栗子。

这话是不是有些绝对了?我不是没见芸姐在公司里发怒过。有次对接时,某小组出了岔子,芸姐对着他们组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得不带脏字,也不带人身攻击,三句内完事,速战速决,绝不拖泥带水。她吵架确实能力出众,没人敢跟她吵得超过三句。“枣”这样的还是少数,大多数只敢听她说,不敢接话。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疑虑,补充道:“对事不对人嘛!”

“那你对我好也是‘对事不对人’么?”我脱口而出。

眸子里的水波倏地凝固了,她盯了我半晌,仿佛时间停止了。

“你觉得呢?”她反问我。

“当然是对事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笑,低头,吃栗子。栗子温糯香甜,将舌尖柔和地包裹。

“可我不知道你的事啊。”芸姐撅起嘴唇,朝手里的热栗子吹了口气。

狡猾如芸,她那么聪明,虽然“不知道”,可是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敏锐如芸,她应该也知道我已经察觉到了这点。

我们相视一笑。

然后继续看一部HE的温情片。突然,情节急转下降,主角遭到背叛,唯一陪伴她的爱犬似乎也到了风烛残年。

我扭过头,又向芸姐确认了下:“是Happy Ending吧?”

她“嗯”了一声。

后来,芸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委屈巴巴:“我记错了,是另一个,另一个……狗狗陪那个人到最后了……”

我拍拍她搭在我肩头的脑袋,安慰道:“下次我来选片吧。”忍不住挠了挠她柔顺的头发。

她又“嗯”一声。

芸姐的泪点,比我想象中低。在公司时,她明明一副刀枪不入的钢铁不坏之身。

阿杰回来了。芸姐早已擦去泪花,抛去了哭包形象,努力进入高大的母亲角色:“外面挺冷的吧,洗手吃栗子。”

阿杰瞥了一眼电视屏幕:“妈,小狗。说话算数。”

我以为,不过是一个小孩看着片尾定格的小狗照片,想起了妈妈许诺让他养小狗的约定。

没想到,阿杰接着道:“再看这种掉眼泪的小狗片就是小狗,你说的。汪汪!”

芸姐跳起来,要扑他:“那你就是小狗儿子!汪!”

“我就是!”阿杰一溜烟闪进房间,吐了一连串“汪”字。

我忍不住笑了。

芸姐一屁股坐回我旁边,发丝轻轻扬起来。

我突然有一个自作多情的猜想:芸姐是不是故意挑了这部悲伤的电影看,只是为了哭泣的时候,我能像上次那样拥抱她。

想法一出,自己都觉得冒昧。是我以己度人了,其实是我想再抱抱她。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知道,是白天未道出的想法流进了梦里:

一个猴头猴脑的阿杰目运金光,手握金箍棒劈开滚滚江水:“呔,妖怪!躲在我师傅的眼泪里作甚?还不快快现身?”

一个头上带角的小妖垂着头,从水里走出来:“大圣,小人冤枉啊。”

我恍惚意识到那是我。

突然,“啪”的一声,那金箍棒变了惊堂木,阿杰着青色官袍坐于高堂上:“那为何这位公子泪不能止?”

我一偏头,见身边果然有一位翩翩公子:脸庞清癯俊秀,眉似柳梢入鬓,眼眸英气逼人,唇轻启,如小舟轻荡,露出一颗虎牙。——我才看清那人是芸姐。

我看清的那一瞬间,芸姐的脸庞上突然开始掉落滚滚泪珠,晶莹剔透。一眨眼的工夫,便落满了这间大堂。

再一眨眼,公子翩跹的衣裙成了鱼尾,阿杰落在一块礁石上,专心地吃一只浅蓝色的棉花糖。

芸姐的嘴骤然咧开,露出的不再是虎牙,而是一排尖利的鱼牙。就在那鱼牙向我咬来之际,我大声说:“不哭也可以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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