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江九日(22)

作者:舜华X 阅读记录

扔掉鲜花和虚情假意吧,你我还不是一样,黑暗里爬行的蝼蚁和伥鬼一样肮脏,互相践踏又何必装出圣人嘴脸。

我不愿意。

古川绫把合同攥在手里,狠狠揉成一团,用力一挥,纸团扔进大雨里,又很快被雨水打进泥里。

男人被极大地激怒,揪着古川绫的头发把她从座椅上抓起来,扬手一耳光,古川绫被打得耳鸣,眼前发黑,失去平衡跌进雨里。

她视野模糊、听不清声响,只看到有个人影居高临下看着她,好像说了些什么,然后不等她反应,两个手下又一左一右把她拉起来,往某个方向拖去。

古川绫被拖行一段,突然膝盖一痛,撞到什么坚硬的物体。

紧接着谁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她整个人被掀翻在冷雨里,飞快坠落,周身剧痛,耳边一声闷响,井水一拥而上淹没口鼻。

古川绫冷不防呛了水,挣出水面想要呼救,但喊不出声音,猛地咳嗽起来。

几个人影在井口闪动,不见踪影。

古川绫仰望井口,看着天上乌云密布,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雨水掉下来砸在她身上,她闭上眼,又睁开,眼前都是一样的漆黑。

被井水淹没的时候,古川绫好像看到有光线扫过,她努力伸出手,心里意外平静。

她想起秦昀大多数时间看起来也总是这样,平静、安宁,偶有悲伤愤怒也都像凝固一般缓慢流动,心里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那一刻,古川绫觉得自己明白了秦昀的平静究竟从何而来,忠诚于自己的人,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发自本心,一路走得无悔坦荡,当然不见波涛骇浪。

古川绫闭上眼,心想,自己也终于像秦昀一样,坦荡了一回。

如果让秦昀知道,应该也不会笑话自己了。

古川绫生前所思所想,秦昀根本无处得知。

对古川绫的死,斋藤心怀有愧,总觉得如果自己能再早一些找到她,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这种愧疚让她无法面对古川绫,也无法面对秦昀。

没保护好古川绫,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保全秦昀,把古川绫的一切都交还给秦昀,然后目送她们离开。

“这些钱,其实是留给我的。”斋藤把置物架上的照片和钞票一并取下来,整理到一个纸箱里,“第一次见面时骗了您,我很抱歉。这是她某天在店里时留给我的,不是给房东太太。她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只能麻烦我替她处理身后事了。”

斋藤当时让她不要说丧气话,没想到她一语成谶。

依她所言处理好后事,斋藤拿着钱不知所措。

“这是艾丽卡小姐寄来的,她还没来得及拆开。安全起见没有直接寄到旅店,是先寄到警卫亭附近的商店,那位老板是我的朋友,他联系我,我再去取……抱歉,又擅自说些自己的事情。”

“请不要再向我道歉了,您已经做了足够多。”

斋藤看着秦昀,觉得她和初见时判若两人。

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孤身来到这里的呢?

又是如何撑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步步靠近真相的?

一口名为“真相”的井,先浇得秦昀的无力愤怒,又洗去她伪装的游刃有余,终于卸了秦昀的力,把她一并拉进去。

秦昀从斋藤手中接过纸箱,胸口一跳,觉得这个纸箱有点眼熟。

她诈尸一样猛地把纸箱翻了几个面,里面的零碎东西咚咚作响,砸得她心跳跟着一起鼓噪起来。

翻到贴着单据的那一面,包裹来自东都,收件人写着斋藤。秦昀伸手去碰那页单据,指甲触及单据边缘,挑出一个细微缝隙来。

斋藤立刻找来小刀递给秦昀,秦昀小心翼翼沿着缝隙,刚划了不到两公分,单据整个脱落下来,像是被谁揭开过又贴上。

脱落的单据之下,露出又一层单据。

底下那层单据像是被故意遮挡,被上面那层遮得严严实实,大部分信息都已经模糊不清,让外人来认,恐怕是认不清的。

但若是认识古川绫的人去看,很容易看出“古川绫”三个字的轮廓。

收件人写着古川绫的大名,地址是她在艾丽卡那里的居所。

寄件人那一栏,赫然写着秦昀的大名。

秦昀担心这份生日礼物迟到,算着日子提前把它寄出去,它周转在海上,没来得及跟上古川绫逃亡的脚步,姗姗来迟落到艾丽卡手中。

艾丽卡和斋藤慎之又慎,避开风口浪尖的那段日子,待风平浪静后才把秦昀的爱意从东都带到镰江,也给了怅鬼可乘之机。

秦昀带着一腔悲愤来到镰江,几番告诫自己“或许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不求把幕后黑手送进地狱,不求改变什么社会现状,只求一个交待罢了。

得了这个交待,她就带着古川绫沉默退场,把一切生前身后事都埋进土里。

秦昀沿着古川绫的路,从镰江走到东都,又从东都找回镰江。一腔悲愤被消磨得只剩个“悲”,到最后,她连悲的资格都没有。

她日复一日的妄为,“以身作则”地告诉笼中鸟什么是自由。

她告诉古川绫是那么是反抗。

古川绫带着一颗抗争到死的心,抓着明山和斋藤的手,像孤魂野鬼一样从水井里爬出来,在生死交叉的分际,满怀憧憬地等待着秦昀、等待着死亡,算着一分一秒,看秦昀和死亡谁先到。

秦昀输了。

古川绫没机会见到她最后一份礼物,这份礼物暴露了她的藏身之处。

她们一人一笔,给她宣判死刑。

刽子手叫做秦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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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尾声

镰江是一座小小的离岸岛,从大陆过一座大桥就到,乘车或是步行都很便利,拜这座大桥所赐,这里常年挤满了游客。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镰江居民便靠游客活着。

游客们不约而同地白天过桥上岛、夜里过桥离岛,桥上的人流非常默契地保持着同样的行进方向,只有两个时候例外——日出、日落。

太阳快要落山了,岛上的人无论是步履匆匆还是闲庭信步,纷纷停下脚步,随意地在某片空地“占山为王”。

天气谈不上好,云层比平日多,从一个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飘动。太阳没了往日的嚣张,偶尔趁云层不注意,从间隙中透出光热,在海面上投下一层丁达尔效应。等层云回过神,仅剩的光热又被吞噬殆尽。

命运不眷顾,来旅行却没赶上个好天气,层云遮挡之下,太阳有心无力,今日来客注定与这场盛大的海葬无缘。

游人迎着风,被冰镇冷饮激得牙齿打颤,同行人大笑,抢过冷饮放在一旁,递上一块刚出炉的鲷鱼烧,一阵海风刮过,两人齐齐紧了紧衣裳,后悔没注意到早晚温差大,该多带一件外衣出门。

又一个盛夏离去了。

“刚买的热茶,您似乎比我更需要它。”

游人转头,看到一位戴着墨镜的年轻女士向他递来一瓶茶饮,她一身浅色家居服,穿着随意到好像只是下楼来散个步。

她生了一张亚裔面孔,但英文讲得好极了,几乎听不出口音,游人一时猜不出她的出身。

“多谢您的好意,也许我应该付给您一些钱作为报偿?”

她哈哈一笑,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不必了,我们华国人见不得别人受冻。”

“我……”

“我建议您尽快吃完手里的东西,”她及时打断,指了指一旁的警示牌,“这里的海鸟可不是好对付的,小心它们来抢夺您的食物”

话音刚落,两只海鸟不知从哪个角落出现,厉风一般掠过,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与游人一番撕扯,人与鸟搏斗,渐渐落了下风,海鸟叼起战利品,耀武扬威地飞走了。

其他游客见了,赶紧护好自己的食物。

“噢!”游人懊恼,“这些可恶的海鸟!为什么要来抢我们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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