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坏的春天+番外(45)

作者:顾徕一 阅读记录

可以有人一边神圣洁白宛若天堂,又一边堕落如地狱彼岸的花么。

可以有人一边深情的诉诸“想念”,又一边用那清泠的眼眸书写冷漠么。

驱动辛乔的还是愤怒,明明这样的亲密好似连灵魂都交换,她在心里问:周琨钰,能不能至少在这一刻,让我看一看真实的你。

然而总是无用。

所以辛乔不再愿意看周琨钰的那双眼,眼神往下,落在周琨钰的双唇,辛乔难免会有一瞬出神,摁住自己心脏近乎毛茸茸的那一圈。

仍然想听么?

即便知道是假的,至少在这样看似亲近的一刻,也仍然想要听她说么?

想要听她说的,是“拜托你”、“求你”,还是一句更让辛乔觉得自己可悲的“想要你”、“喜欢你”。

她柔顺的发丝扫过来,辛乔莫名地想:像根鱼线。

而心脏,是被那发丝钓住垂死挣扎的鱼。

辛乔也不知为何,自己喃喃念出两个字。

周琨钰没听清:“什么?”

辛乔重复一遍,周琨钰心里一跳。

辛乔说的是——“永远”。

她总是激怒,辛乔总是愤懑。那是辛乔难得露出柔软的时刻,像什么贪恋温暖的小动物,喃喃说着一句:“周琨钰。”

“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周琨钰一瞬的心跳,怦然如春末最好时候一树盛绽的樱。

像周琨钰她们这样的人,不说“永远”。

她们追求理性,克制,安全。她们不欲任何人抓住自己的破绽。她们说“可能”、“往往”、“大概率”。

她们不说绝对,不说永远。

可为什么有人能把“永远不会喜欢你”说得似情话呢喃。为什么“不喜欢”的前缀也能是“永远”,让这句赌气般的话听上去亦像关乎一生的承诺。

那一瞬周琨钰荒唐的想:那就一辈子吧。

她每每激怒辛乔,说不上是想要毁掉辛乔,毁掉永远这么干净明亮刺痛她良心的辛乔。

还是想要毁掉自己,毁掉缩回优渥的灰雾里不欲再与周承轩抗争的自己。

这不是什么健康的关系,可周琨钰一个素来理性自持的人,第一次荒唐的想:那就一辈子吧。

她可以守着心动的那条底线,她可以不过多动情,她可以做得很好。

******

那天结束后,辛乔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待了很久,一手撑着盥洗台,盯着指尖垂落的水滴。

她知道一旦走出洗手间,便又要面对那笑容轻魅得抓不住的周琨钰了。

果然如此。

辛乔走出洗手间后也已恢复淡漠,同周琨钰低声说:“我走了。”

“嗯。”周琨钰那把声音轻软着,答得漫不经心。

于是辛乔望着前方客厅空无一物的半空,周琨钰立于书架前眼神凝在手捧书页某句话间的逗号。

于是辛乔微阖了阖眼,周琨钰的指尖轻擦过纸张上的油墨。

于是辛乔轻轻翕动双唇、却根本不知如何开口描述内心不成形的感受,周琨钰微微出神、庆幸于自己熟谙名为“忍耐”的必修课。

明明是一段不该再动感情的关系,又还能多说些什么呢。

最终,辛乔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夜色里,在光晕中,两人擦肩而过。

******

一进入初冬,气温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往下掉。旧筒子楼保暖性不佳,辛乔和辛木总是最早穿上厚重大衣的那一批。

这晚辛乔洗完碗下楼扔垃圾,忽地摸了摸自己口袋,发现带了烟和打火机,便一个人走到熟悉的街口。

灯光太昏淡,不似光明,似一层旧时光的滤镜。辛乔站在灯下,深夜的空气总是更冷冽些,她吸吸鼻子曲下颈项,手掌圈出个半圆护着打火机的火苗,把烟点燃。

当袅袅的烟从唇间溢出,她突然发现,她已许久没抽过烟了。

尔后莫名其妙的想:或许因为周琨钰带给她的感觉就像抽烟,所以取代了烟在她生命中的作用。

人人知道尼古丁有害,可欲罢而能的又有几人。

每每和周琨钰在一起,无论愤怒还是欲念,情绪太汹涌,激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开始作乱发痛。像抽烟,像溺水,像什么凛冽的刀片刮过肺腔。

让她好生动的知道,她还活着。

辛乔其实迷恋这样的感觉,尽管她永远不会在周琨钰面前承认。

那现下她又为何站在这里抽烟?

她发现,那是因为周琨钰已一周多没联系过她了。

就像周琨钰每次那只响一声的电话,周琨钰的消失和她的出现一样毫无征兆。

辛乔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翻到先前的通话记录。

最初周琨钰的手机号被存进这部手机时,姓名条目存的是“周医生”。后来辛木出院,辛乔把姓名那栏改为了“z”。

这会儿她籍着夜色,耳尖被风撩得有些发痒,垂眸望着“z”的一行未接来电,指尖探过来,只需轻轻一触便可按下回拨,犹豫之间,指间的烟灰散落下来,恰好掉在字母“z”上。

辛乔指腹轻轻的揉,把那点烟灰擦散了,抽完最后一口把烟扔进垃圾桶,走回原处借着灯光,手指轻敲,把姓名栏目的“z”又改为了“烟”。

从此周琨钰在她手机里的名字,变为了“烟”。

有害健康,却欲罢不能。

她把手机收回口袋,明明烟抽完了,却又在冷空气里多站了一会儿。

还是不要主动联系周琨钰了。忍耐吧,就像买烟前也总会忍一忍,人不该放纵自己的贪恋。

况且她和周琨钰,本来也不是彼此需要交代行踪的关系。

对吧?

辛乔抬眸,望向头顶路灯的灯丝,微眯了眯眼,有些迷茫的想。

******

这天辛乔下班还算早,买了菜回家,打算好好给辛木做顿晚饭。

一般家常菜她都挺拿手,又以青椒肉丝尤甚。洗完青椒后准备开始切,不太礼貌的摁着青椒的头往里怼,把青椒籽如同思绪一般抽出来,扔到一边。

辛木不怎么能吃辣,所以她都不买线椒,而买这种肥嘟嘟的青椒,不辣,口感更清甜些,菜刀一切,发出一种水润润的脆爽声音。

辛木便是这时候走进来的:“老姐。”

“嗯?”辛乔的一缕碎发散下来,随着她动作一下下的轻晃。

辛木看起来想要把她的头发勾到耳后,指尖蜷了下,却还是没有。她们守着各自的倔强和敏感,守着彼此间隐形的那道线,肢体接触不多,所以做起来总有些别扭。

辛木靠回去抵住厨房的门框:“我们学校后天开运动会。”

“都冬天了还开运动会?”

“嗯,不是新修了室内体育馆吗,在那开。”辛木望着她笃笃笃切青椒:“这次开放邀请家长观摩,你来吗?”又补了句:“不过我不参加什么项目,你忙的话也没必要来。”

辛乔抬了下头。

见辛木说着话,眼神落在她切青椒的菜刀上,那把刀用了多年,刀刃可以磨锋利,但刀刃和刀柄连接处,无论怎么清理还是堆着层深黄铜色的铁锈。

辛木的语气轻描淡写,可睫毛翕得很慢。

辛乔的心里忽就涩了下:“我不忙啊,一点都不忙。”

辛木还是望着辛乔握着的菜刀,嘴角没变化,变化发生在她忽而轻快的眨眼,笑意是从那里露出来的。

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因着职业的特殊性,辛乔的调休不太好换,但再不好换,也是要想办法换的。

以及下班后,她去了趟小商品市场。

大概只有古老的邶城古老的街道,还有这种小商品市场,卖伞具的卖针线的卖厨具的卖文具的固守着各自小小一爿摊位,五子棋盘似的排列开,还未被更具规模的超市所取代。

一走进来,那种散布头溢出的气味,闻起来像时光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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