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洛阳边+番外(37)

作者:兰台卿客 阅读记录

“大人该唤我仪娘子才是。”

裴时霁和祁霏进了院子,看见赵叶轻和仪娘子面对面站在院中,赵叶轻背对着她们。海棠安静地站在一旁,候着两人说话。

仪娘子是个不到四十的女人,眼角略有些纹路,很瘦,五官清隽,能看得出年轻时定是个美人。岁月的气息在她身上静静沉淀着,举手投足间,端庄优雅。

“是,仪娘子。”赵叶轻低低说了句。

“呀,这是裴将军吧?”仪娘子瞧见了裴时霁,端手行了一礼。

赵叶轻连忙转过身,抬了下袖子,待到裴时霁走来时,一切都已恢复了平常。

“久闻仪娘子大名,今日得见,当真是裴某的荣幸。”

“将军太客气了,这句话该我来说才是。”

裴时霁请仪娘子进屋细聊,祁霏没跟进去,拉着赵叶轻走远了。

裴时霁轻蹙了下眉头,转身进了屋。

仪娘子对裴时霁开店的事情很感兴趣,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前来教课的事情。只不过她自个还有生意要照看,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边。

最后两人商定,由裴时霁这边派一个人过去跟在仪娘子身边学技法,而仪娘子则每半月过来一趟,其他时候,由仪娘子那边派来个可信任的绣娘负责教学。

事情商量好,裴时霁展颜道:“和仪娘子说话当真痛快,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裴时霁斟了两盏茶,送到仪娘子面前。

“多谢将军。”

时间还早,裴时霁便让海棠带着仪娘子去看看铺子,顺便在洛阳城里逛逛。

送过仪娘子,院中没了赵叶轻的身影,祁霏坐在游廊的围栏边,腿一悠一晃,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帮你做个秋千好不好?”裴时霁悄步走过去。

“那是小孩子才玩的。”

话说完,祁霏身子一僵。

裴时霁叹口气,离她稍远了点。

一连好多天,祁霏对自己都是这样,裴时霁的心情有些跌落,本以为自己和她好不容易能走近了些,如此看,许是自己多想了。

“祁霏,你……很讨厌我吗?”

祁霏抬起头,瞧见的便是裴时霁抿着唇,踌躇的模样。

“不、不会啊,怎么可能。”心尖一颤,祁霏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那就好。”裴时霁轻轻地笑了。

裴时霁总是这样,无论祁霏做了什么,只要能得到一句肯定的回答,便会心满意足。至于是否有更深的原因,只要祁霏不说,她便不问。

马球赛上那个杀神的模样好似昙花,一朝花落,裴时霁仍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喜也淡,悲也淡,对着祁霏,总是心甘情愿地立在卑微的位置上,收起自己的棱角锋芒,好像欠了对方多大人情似的。

裴时霁越是这样,祁霏越是懊恼。既是恼自己有愧于她,更是恼自己仍不够让裴时霁把藏起来的那面拿给自己看。

有什么东西横在那,祁霏焦急地想跳过去,想抱住那个温柔的姐姐。

胸口浸过水似的酸胀,祁霏细细瞧着裴时霁好像永远那般温柔的眉眼,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我只是在想赵叶轻的事情。”

“愿意和我说一说吗?”裴时霁坐下,怕她不舒服,没靠得太近,隔了个柱子。

裴时霁似乎在用那日拿到的香料了,之前满大街常见的熏香味已经消失不见,她身上有一种清雅的玉兰香,又不完全是。

祁霏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时,浑身的血液都快燃起来,她把下唇咬出一条印痕,忍着心里的悸动,主动往裴时霁那里挪动了些。

她不想裴时霁再因为自己伤心了。

她不想裴时霁因为任何事情伤心。

果不其然,看见祁霏的小动作,裴时霁舒展了眉眼。

“你觉得仪娘子怎么样?”

“很有魄力。”

祁霏鼻子里“嗯”了声,小声道,“她娘亲比仪娘子还有魄力。”

“什么?”

祁霏呼口气,抬头望着湛蓝天空里飘动的白云,眸子里染了几分愁绪。

“仪娘子,是赵叶轻的姨娘。”

小时候,祁霏总也喊不对赵叶轻娘亲和她姨娘的名字,前者唤师盈,后者叫师仪。师家是开绣坊的,和贩卖布帛为生的赵家过从甚密,师盈和赵叶轻父亲青梅竹马,成年后两人便成了婚,婚后第三年,生下了次女,也就是赵叶轻。

“赵叶轻很小的时候,就比别的小孩聪明,大家都是启蒙的年龄,她已经开始背那种很长的诗词了。她娘亲见她天赋非凡,一狠心,便在她十四岁那年,把她送养给族里一家农户宗亲。”

听及此,裴时霁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愕。

祁霏点点头,表示裴时霁没听错。“她娘亲师夫人是一个既有胆识,又有魄力的人。虽然别人都骂她狠心,但她还是坚持这样做,因为只有如此,赵叶轻才能顺利入仕。”

大周禁止商户及其亲眷科考,赵叶轻十四岁的时候,恰是朝中传出大周要改制,招纳女官的年份。

外人总说师盈心狠,可当时赵叶轻已年满十四,说来,在骨肉分别和入仕之间,是她自己主动选择的后者。她母亲也正是看出了女儿的抱负,才甘愿推她一把,忍下所有骂名。

“子女于父母,如雏鸟恋巢。当时我觉得赵叶轻比她娘亲还心狠,她哭了好久,我都觉得是她咎由自取。”

“可随着慢慢长大,我才知道,她心里揣着的志向,是足以让她抛弃一切的。”

那些年,大周东有东齐,北有罗塔,西部异国也在反复骚扰,大周内部天灾不断,民不聊生。

也许是有一天在自学堂回家的路上,赵叶轻看见了衣衫褴褛的难民经过,或许是瞧见城门募兵的队伍中,有拄着拐杖的老者,也许是另一瞬,让赵叶轻坚定了杀身成仁的念头。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甘愿闯入以身殉道的这条路上,哪怕会成为累累白骨中的一员。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祁霏看着脚尖的阳光,想起那时候的裴时霁应该已经去了朔苍。赵叶轻与父母虽不能相认,但好歹亲人在世,只是生离。

而裴时霁与她的父母,却是死别。

那个时候的她,年岁也没有很大吧。寻常人家看花赏月的年纪,她却滚在尸山血海里。

祁霏有些为裴时霁难过,她侧过头,“你在朔苍的时候也很辛苦吧。”

裴时霁顿了会,不在意地笑着说,“不辛苦,很多将士比我受的苦多。”

轻飘飘的一句话,十二年的过往就被她一笔带过,徒留一身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故事。

好像针扎般,祁霏感受到一阵阵细小的痛楚,无法捕捉,又难以忽视,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她脱口而出道:“都过去了,今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28.悲田坊

祁霏说完自己都懵了下,但看着裴时霁的侧脸,她不后悔,甚至期待着裴时霁的反应。

想要陪着她,她是自己的大姐姐呀。

裴时霁单手抚着柱子,望着院子的双眼微微失神,“好啊。”

语气随意,像应下一同出游般轻松,裴时霁似乎没有听出祁霏的弦外之音。

说出去的话没有落地,显得空落落的,祁霏嘴唇翕动,正欲再说清楚,尚遥忽从外走了过来。

尚遥犹疑地看着祁霏,裴时霁道:“但说无妨。”

“是。”尚遥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呈给裴时霁,“探子来报,他们将于下月初行动。”

裴时霁起身看罢,脸色不大好,“底细没查出来吗?”

尚遥惭愧道,“查不到,都走的官碟,看起来一切正常。”

“发生了什么?”祁霏立在一旁。

裴时霁并不瞒她,“一月前,大理寺抓了个往东齐倒卖的人牙子,本以为是个寻常案子,结果那人被一打一问,吐出他们的渠道与悲田坊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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