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洛阳边+番外(52)

作者:兰台卿客 阅读记录

凡来敬酒的裴时霁一概不拒,几圈绕下来,旁人面色酡红,她跟喝水似的,两颊肌肤如雪,完全看不出饮酒的痕迹,只是祁霏凑的近,能嗅到她身上混合了酒味的香气。不过裴时霁也极有分寸,除敬酒之外,她未多饮一杯。

萍儿眼里有七八分醉意,端盏的手都发虚,晃了几下,小桃看不过去,把她手里的杯子取过来,将她的手按了下去。

“别喝了,你不是还有事要和将军说吗?”小桃嘀咕道。

“是?是啊,我是说了要再喝八杯的。”萍儿眯着眼,伸手比划了个九。

小桃:“……”

见几人都醉得不成样子,小桃起身,从桌子上捧了个盒子回来,奉到了祁霏面前。大家看到小桃的动作,挣扎着把头从酒里给抬起来。

“这是……”祁霏疑惑地看着她。

小桃把盒子拆开,露出里面一件软薄的紫衫来。“姑娘与将军不嫌弃我们出身,还让姐妹们在这学手艺,这份恩情是我们当牛做马都报答不完的。可惜我们都是些笨人粗人,学艺不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一起绣了这件衣裳,送给姑娘当作纪念吧。”

打从第一天进绣坊时,她们便凑到一块,你买料子,她买针线的,再一针一针缝出这件算不得佳品的衣裳,原打算祁霏和裴时霁一人一件,可绣坊关得突然,时间来不及了。

如今各回各家,瞧着局势,往后再想见面,只怕是不易。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气氛低沉下去。

祁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摸着明显粗略的针脚,分别的遗憾剜在了心头,就像这场晚宴,热闹过后,只剩一地的凄凉。千里搭帐篷,人与人之间,总难不散。

看了眼不曾言语的裴时霁,祁霏将盒子揽在怀里,给大家打劲道:“谢谢你们,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大家不要难过,纵使以后不常在一处,我们总也是朋友,天涯海角也好,黄发期颐也罢,只要大家不烦了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第一个到!”

“还有我!我也是,凡姐妹需要,下刀子我都跑着去!”萍儿眼神迷离,举起了手。

众人笑着,一声接一声的“我也是”响起,慷慨坚定。裴时霁叩着酒盏,轻轻笑了。

屋里的这些人出身不同,经历不同,若从世俗的眼光来看,有的烟花贱质,有的则金玉之贵,天壤地别,本不该混作一谈。

但此刻,这里没有任何的尊卑贵贱,她们便只是喝酒聊天、逗趣说闲的朋友。每一个人,都是如此鲜活而动人,值得被尊敬,值得轰轰烈烈、潇洒恣意地活一场。

祁霏一一看过这些人,她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由衷感激和难舍的表情,孩子们仰着懵懂的脸望着她,也都是信任的模样。

一种很轻盈的感觉充斥在内心——她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她交了很多值得的朋友,生命变得有分量。

原来自己也是可以这么有价值的,而不是只能在后宅内院,面对丈夫,侍奉公婆,形如槁木,耗死一生。

这一切,都是裴时霁带给她的。

“对了,大人,信。”萍儿扒拉着自己的衣襟,小桃上手帮她把东西拿了出来。“我都给喝忘了,云姐姐和杨姑娘的信。”

裴时霁伸手接过,展开后递到祁霏面前一同读起来。杨姑娘的字也跟她人一样,软绵无力,漂浮纸上,甚至时断时续,给人一种执笔者下一刻就要原地去世的感觉。

祁霏一字一句读完杨姑娘的寒暄,终于看到最后的盖棺定论:“车队即刻启程,月末便至。衣食住行,都将妥当,更奉东齐特产数份,一点心意。来日相见,草民作东,静待贵客。”

“她这是在找你讨人情。”祁霏啧了声,“到底是做惯生意的人,真是一点不吃亏。”

裴时霁开出的条件显然没填饱这位杨姑娘的胃口,除了纺织技术,杨姑娘对裴时霁的人情也十足的有兴趣,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要和裴时霁做朋友。若是能和裴时霁进一步发展,将来她在大周做生意,可不是方便多了。

裴时霁笑了折了信纸,没说什么,抖开另一封云娘子的信,裴时霁一愣,祁霏好奇地凑过去,只见信上的字大如杯口,横七竖八,还团着几团没匀开的墨。

祁霏眯眼瞅了会,才看出内容:“一句话拆八层意思,请她帮个忙讨价还价,还说喜欢我,我看她就是贪图老娘的美貌,今晚不让她睡我了。”

祁霏:“……”

裴时霁:“……”

脸上有些热,祁霏的小脑袋尴尬地挪开,裴时霁欲盖弥彰地“咳”了声,想问问是不是拿错信了,但见萍儿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了,便也折了纸,收了起来。

晚宴结束,不少人醉得不成样子,裴时霁安排车马送她们回去,同时让海棠和尚遥带着孩子们去安顿。

裴时霁亲自送江蓠出了大门,马车在一旁候着,她将提盒放到车上,“江桉没来,这些你且带回去让她尝尝,都是她爱吃的。”

裴时霁亦邀请了江桉,但江桉道药铺离不了,便没来。江蓠看了眼提盒,没说什么,上了马车。

祁霏作为伤员,也做不了什么,目送着小桃扶着萍儿往外走,百无聊赖地枯坐着。烟儿站起身,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走起路来扭得更吓人,祁霏上前扶了她一把。

“哎?萍儿,你还没走啊?”烟儿喝得雌雄不辨,扒在祁霏怀里,一口一个“萍儿”。

“呜呜呜你马上也要去东齐了,往后就见不着你了。”烟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祁霏心里觉得好笑,用力想把她给扶站直了。

烟儿醉是醉了,手倒是快,往祁霏的衫袖里塞了个东西进去,凑近她耳边,“你要的好东西,我给你找着了,你记得带给云姐姐啊。”

祁霏也没看清是什么,模糊像个寸把长的卷轴,烟儿手脚扑腾,祁霏眼看就要站不稳,祁岚过来,道:“我来吧。”祁霏便跟在祁岚后面一同送烟儿上了马车。

送走了姑娘们,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鸟叫虫鸣,越显空旷,精巧的灯笼散发出幽幽的烛光,照亮门口几人的身影。

祁岚将祁霏左右看看,道:“要同我一起回去吗?”

不等祁霏说话,裴时霁说:“祁霏用的药都在这,明日还要送新的药来,不妨在这多住几日,省得搬来搬去,来回折腾。”

祁霏犹豫了会,她自是知道和祁岚回去比较妥当,但她又放不下这边的孩子们,亲自看她们上了东齐的马车才能放心,见祁岚也未再劝,便道:“回去了让下人瞧见了伤,又免不得说三道四的,传到爹爹那就不好了。我在这养好伤便回。”

祁岚思忖会,“也好,那便有劳裴大人照料了。”

裴时霁微微欠身,客气得像对陌生人一般,祁霏有些恍惚,仿佛那日在宫内坚定地要与阿姐立“白首之盟”的人不是她。

裴时霁太难懂了,但见阿姐也无介怀之意,祁霏便不再费神去想。

送过祁岚,祁霏小小地呼口气,热闹了一晚上,冷不丁安静,耳边都还在嗡嗡响,她没进屋,而是坐在了屋前的台阶上,长空朗月,清风吹过,舒适宜人。裴时霁依旧精神抖擞,见祁霏乖乖仰着头的样子,会心一笑,挨着她坐下了。

彼此间也没有过多的话要说,只是静坐着,就仿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有一种相识多年的从容与融洽。

祁霏脖子仰得有点累,习惯性往旁边倚靠而去,在即将要碰到裴时霁肩膀的时候,又硬生生地把自己的脑袋给直挺挺掰了回来。

裴时霁给了她太多的信任和安全感,让祁霏总会不经意间越界,下意识去依赖她,好在理智还是及时发出了警告。

裴时霁浑不在意,笑得比这清风还要柔和,“若是累了,靠着我便是。”

上一篇:天上掉个媳妇 下一篇:月野不野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