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洛阳边+番外(7)

作者:兰台卿客 阅读记录

裴府一向不讲究那些狗屁规矩,裴时霁更是个不喜欢拿架子的,她把孟全和那几个女孩叫来,一起吃了午饭。

吃过饭,几个人简单把院子布置了一下,为晚上的守岁做准备。

裴时霁食指勾着灯笼,单脚踩上梯子,把灯笼挂在了前厅的门旁。

“裴大忙人今日倒是得闲,这般有雅兴的吗?”

院子里来了两位姑娘。

矮一些的那位披着大红的氅衣,黑发绾成精巧的发髻,明眸皓齿,鲜红的薄唇一张一合,笑似银铃,尾音勾挑,带出些许妩媚,媚而不黏腻,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高一些的那位穿着绿沉的大衣,目若寒冰,比这地冻天寒还得冷上几分,纵使颜胜桃李,也让人敬而远之。

“你们怎么来了?”裴时霁眼里含笑,立刻从梯子上下来,迎了上去。

“来看看你这个大忙人啊,之前便来了几趟,可一次人都没寻到呢。”

红衣姑娘直勾勾盯着裴时霁,裴时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我招待不周,江桉你快别取笑我了。”

“中午休诊,我同姐姐才得空过来。”江蓠把裴时霁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语气平淡,“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伤后忌酒。”

面对随军多年,照顾自己多年的江大神医,裴时霁立刻低头认错:“我知错了。”

江蓠慢悠悠看她一眼,没说话。

江桉冲江蓠笑道:“时霁的身份摆在这,多体谅些嘛,大过年的不要生气啦,好不好?”

江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江桉笑着一手一个,把江蓠和裴时霁都扯进屋子里,“知道尚遥肯定不会被允许出来,我和小蓠特意来陪你说说话,顺便送你份生辰礼物。”

江蓠先拆开包裹,冷漠地从里面拎出十个垒得老高的纸包,“新配的药方,一天两包,五天后我再来给你把脉。”

好朴实无华的礼物。

裴时霁:“……多谢。”

江桉的包裹很厚实,里面装着一套全新的冬衣。

“虽然你身体扛冻,但是毕竟伤好才一个月,防寒保暖总是好的。你这人只能记得旁人,总是忽略自己,猜到你忙起来肯定会忘了添新衣。孟叔做事再细,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我便自作主张,给你做了一套,颜色样式都是我定的,看看喜不喜欢。”

江桉眨眨眼睛,一语双关道:“小蓠‘主内’,那我‘主外’。”

裴时霁站在桌子旁边,极小幅度的,眉头抖了一下,十分不自在地想抬手掩饰些什么,又似乎意识到这样的举止极为不礼貌,便把手垂了下去,抬眸直视满眼期待的江桉,“你女红出色,衣服定是上品。”

裴时霁将衣服捧出来,拎着领口抖开,指尖摩挲在细滑的料子上,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

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但是用料扎实,针线细密,还是裴时霁很喜欢的铅白色。

裴时霁微微欠身,有意无意用很礼貌的语气,“我很喜欢。”

江桉似乎对裴时霁这些细微的变化浑然不觉,眼角弯了下去。

“新的一年,新的一岁,我们的裴大将军也要继续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裴时霁撑起嘴角的笑意,得体温雅。

冬日天黑得极快,裴时霁想留她们吃晚饭,江蓠没答应,说师傅一年就回来这一趟,总得一块过年才行。

裴时霁也不强留,托她们向师傅问好,便送她们离开了。

回到屋内,裴时霁对着那套袍服静默地看了会,叹口气,把包裹重新给系好,连同江蓠的药包一块放进了柜子里。

柜子一共有三层,最上层里角搁着方四方四正的小匣子,裴时霁站直身子,默默瞧了那匣子一会。

“嘭!”

极大的响动乍起在屋外,一同响起的,还有几个姑娘的惊呼声。

裴时霁走到廊下时,升至最高点的烟花正好绽放,在裴时霁总似江南春雨的脸上映出斑斓的色彩。

今夜无宵禁,此刻大街上定是人山人海,孩童欢快的笑声时不时经过裴府的门外,拨浪鼓的声音一下一下,传进裴时霁的耳朵里。

裴时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瞧着凑在墙角的小姑娘们入迷欢喜的样子,莞尔一笑。

整整十二年,时隔这么久再度看到这般祥和温馨的场景,裴时霁的心放松下来。

淡淡的哀愁如烟雾般缭绕又消散,那些刺目的鲜红,激昂的号角声,同朔苍的黄沙一起,如梦幻,恍如隔世。

“哎呦,快别看了,赶紧来吃年夜饭,这么冷的天,等会就全凉了。”

孟全用托盘端着饭菜过来,声音尖利,把那几个女孩高兴得忘乎所以的魂给扯了回来。

“来了来了!”女孩们叽叽喳喳,像快乐的小麻雀,飞快地小跑而来。

年夜饭简单,五个人围坐一圈,虽不热烈,但温馨地吃了一顿热饭。记着江蓠的话,裴时霁没有喝酒,以茶代酒敬了其他人几杯。

饭后,把桌子收拾干净,裴时霁站在屋门口给每个人封了个大红包。

“谢谢将军,祝将军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几个姑娘拿了红包,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好些吉祥话,欢天喜地的走了。

孟全还杵在屋里,磨磨蹭蹭的,没等裴时霁开口问,他又神神秘秘地跑了出去。

回来时,孟全的手里多了一碗长寿面。

孟全收敛神情,注视着裴时霁。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当年才到自己膝盖,手里拿着巴掌大的风车的小女孩。

一别十二年,老天有眼,终于让他等到了囫囵个归来的裴时霁。

摇曳的烛光里,眼泪从孟全浑浊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孟叔……”裴时霁轻唤了他一声。

孟全从回忆里惊醒,连忙转过身擦掉眼泪,扯了点笑意出来,“您瞧,这真的是,老了老了,眼泪还管不住了呢。”

一缕哀愁突破裴时霁心底严防死守的防线,堂而皇之地撕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攥住她的喉咙,逼红了她的眼眶。

本以为多年戎马生涯早已掏空了自己多余的情绪,没想到有些东西,如断木重生,连绵不绝。

裴时霁呼口气,缓解了那些哭意。

“知道您不爱麻烦别人,也不想为了个生辰耽误别人过除夕,可毕竟是生辰,我就给您做了这个。”

“瞧我这话多的,您赶紧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裴时霁重新坐下,用筷子挑了口面条。

乳白色的汤水上浮动着圆圆的油花,碧绿的葱花上下漂浮,椭圆的蛋白里嵌着蛋黄,纯白的面条细长劲道。

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裴时霁低下头,加快了速度。

见裴时霁喜欢,孟全眼里又感动得冒出了泪花,他赶忙揩去。

“我再去做点,厨房现成的材料,灶上还热着呢。”

“够吃的。”

“哎哎,好。”

孟全不说话了,慈爱地看着裴时霁。

裴时霁放下筷子,用帕子擦过嘴后,起身走到柜子那,拉开第一格,取出了两个纸袋。

“听父亲说,你来洛阳后,时常念叨着老家的蜜桔,我托船运的朋友带了些来,昨个才到。可惜今年产量不多,当地销售又走俏,买不到很多。”

孟全受宠若惊地接过纸包,“没想到将军还记着我这个小喜好……”

说着说着,孟全又开始哽咽。

孟全脸上皮肤松弛,还有点点斑痕,既是年老的象征,更是操劳的证据。

裴时霁瞧着,酸楚在心中翻涌,她温声细语地说:“孟叔,今个你早些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那怎么行呢,今晚我还得陪您守岁呢。”孟全忙用袖子擦擦脸,惊讶道。

“我这哪里有那么多规矩,你平时早睡惯了,别为了陪我熬坏了身子。” 裴时霁故意开玩笑,“万一熬坏了,我还得去找江蓠来给你瞧瞧,我啊,现在见到她心里就发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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