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洛阳边+番外(89)

作者:兰台卿客 阅读记录

祁霏乍听此话,有些心软,可转念一想那些恶事,心肠又冷了下去,“自己子女,便百般爱怜,可他们所杀的那些人,也都有父母,也是自己孩子的父母。白发苍苍的老者拖着自己儿女的尸体去埋葬,妻儿扶棺而泣,这些恶人可曾会有一瞬的悲悯?”

赵叶轻看祁霏一眼,默然不语,心中念头却在善与恶、是与非之间摇摆不定,半月经历,犹在眼前,何为正?何为恶?书上的圣人言终究也变不了现实中的答案,或许自踏入洛阳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一头扎进了没有答案的路,后路已断,前方唯有且战且走。

祁霏与赵叶轻说的各有道理,祁岚素不喜于朝堂之事多言,便引了话题,聊起秋梨正当季节,自己准备吊道梨汤,作饭后甜食。

三人漫聊随意,迎面走来牵曳黄牛的农户及其家眷,三人自觉让开路,祁霏和赵叶轻落到祁岚身后,两列人目不斜视,各自通过。就在祁霏与农户擦肩而过时,那农户身边女眷忽然发作,直直向祁霏扑来,祁霏本能往后一躲,堪堪避开女人枯瘦的双手。女人不甘心继续前扑,赵叶轻一把拉住祁霏往后,朝家丁怒道:“还看什么,还不拿下!”

可不等家丁动作,模样憨直的农户早已从女人身后压住她的身体,又急又气:“你别闹!惹到了贵人,我打死你!”

女人不断挣扎,本就散乱糟污的头发更加不堪,嘴里呼噜噜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男人向祁霏和赵叶轻连声道歉:“草民该死、草民该死,几位贵人大人有大量,看在草民这浑家是个疯子的面上,饶了我们吧。”

家丁拥过来护在前侧,祁岚匆匆走来,祁霏定定神,小声道:“阿姐,我没事”,继而打量起那个女人,一时间想不起哪里见过,但见她双臂被男人压得痛苦,不禁道:“你先把她放开。”

男人赔小心道:“贵人不知,我这浑家疯得厉害,松开了怕又吓到贵人。”

“她是疯了又不是死了,你没看见她吃不住这般力道吗,先松开。”

男人赔笑着松开手,女人没再动作,盯着祁霏瞧了会,不等祁霏问她,反而大笑起来,吓得男人连忙又要去束住她。

祁霏摆摆手,诧异地盯着这个疯女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不适。忽然,女人又上前几步,家丁连忙聚拢护卫,但女人只是走了几步便停下,直勾勾盯着祁霏,发黑干裂的嘴唇开合,莫名其妙道:“你不是坏人。”

众人听得不明所以,女人又连说了几遍“你不是坏人”,嗓音陡然尖锐:“我是坏人!我全家都是坏人!父亲、母亲死有余辜,跑去屺镇给别人看门当狗的哥哥死有余辜!我死有余辜!那你告诉我,我早已出嫁的姐姐和她腹中九个月大的孩子、后院不过总角的弟弟,也死有余辜吗!”

祁霏心中犹如重重一击,双脚钉于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疯女人拨开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双不甘怨毒的眼睛。

那双眼睛,祁霏终于记起——蒋嫣。

茶会上的灼灼桃花,此刻枯萎凋零,衰败难堪。

71.分道

那一瞬间,祁霏眼前浮现出湖水的浪花,鲜艳的桃粉漂浮其间,给裴时霁素白的手上凝了层说不出的妖娆意味,走马灯转,祁霏看见的,是接赵叶轻回府的马车上,裴时霁提起蒋庆时不知何意的笑容,是提及屺镇时截留未语的深意……流光而过,思绪如涓涓细流奔涌泛滥,堵于堰口而不得出,横冲直撞间,祁霏忽然记得,那本书上如画般的异族文字。

有什么东西被遗漏在不得察觉的角落,祁霏忽然觉得头一阵阵发痛。

“父亲让我去接近她,我只当是玩乐,从未真正把这些放在心上……如今才恨不得当时就一刀杀了她。”蒋嫣同样想起茶会上的情景,一边是父亲的叮咛,一边是裴时霁毫不犹豫跳入水中游向自己,一边是幼弟啼哭、姐姐痛苦的声音,几个场景不停切换,蒋嫣痛苦得流出眼泪,抱住自己发出一声凄厉哀嚎。

赵叶轻以为她发病,更加护住祁霏,眼神示意家丁小心,就在众人严阵以待时,蒋嫣忽然又发出低低笑声,让人恶寒,她盯住祁霏,目光怨恨:“还以为你这么讨她喜欢,能得她三分不同呢,可结果不还一样,你什么都不知道,她不会为了你去开罪那些权臣,你与你姐姐,与我,与其他人,都一样、都一样!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祁霏不明白蒋嫣话中之意,可蒋嫣却不再说下去,忽然捋起胸前散发,露出个憨厚笑容,哼着小曲转身向前走,农户见状,忙在众人反应过来前鞠了个躬,拽着老牛费力地跟上蒋嫣。

“蒋姑娘好似真的疯了。”祁岚叹道,“好好的一个姑娘。”

祁霏看着蒋嫣,忽然觉得看见了秦娘子的身影,一阵恍惚,秦家被抄家灭族之时,秦语修百般谋划,将秦娘子和小盈送出,其心情是否也如蒋嫣父母一般?而她于狱中被毒杀时,所牵挂的,是否又是二人的安危?

若她泉下有知,知道秦娘子和小盈后来的事情,是否会自责不已?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念头瞬间如风中细树般飘摇,无论理智如何苦口婆心地告诉她这些事情都是如此,况且蒋家并非无辜,但恻隐之心难熄,祁霏心底波动着难以言说的悲伤,但她未沉溺其中太久,冷静片刻,她拉住赵叶轻袖子,目光冷峻:“你们最近在朝堂究竟在做什么?裴时霁又在做什么?”

蒋嫣的话足以让祁霏起疑,赵叶轻也无心为裴时霁遮掩隐瞒,她直接道:“裴大人找到证据,将小桃一案告到御前。”

赵叶轻轻飘飘一句话,祁霏却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你会找到凶手吗?

——我对你说过的,便一定能做到。

裴时霁,一直没忘记答应自己的事情。

“那晚你生辰结束后……”赵叶轻见她没什么反应,斟酌着说:“小桃是为数不多清醒的人,她将其他姑娘送回去,最后一个送的是烟儿姑娘。烟儿姑娘醉得厉害,阁里却来了人指明要烟儿姑娘,余妈妈不愿得罪客人,便想强行给烟儿灌醒酒汤,小桃看不下去,便和余妈妈商量由她前去。”

“小桃到了那,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有旧仇的刑部尚书的二公子、他家的王姓师爷,以及……以及恒国公府的大公子邱荣,还有旁的一干人等,那枚玉环,是邱荣的。”

“不要说了。”祁霏扯住赵叶轻,自欺欺人地厉声道:“不要再说了!”

后面的事情不言自明,邱荣为给董公子要面子,在席上同其他纨绔对小桃百般羞辱,小桃反抗,更加激怒他们,邱荣等人殴打间失手杀人,继而将小桃抛尸河中。

赵叶轻几不可闻地叹气,轻轻道:“烟儿姑娘知道真相后,痛苦不堪,几次自裁,好在被救了下来,因为与案件有关,暂且在衙门住着,但你放心,不会有人为难她的。萍儿已在东齐,若是你怕她接受不了,这事咱们便不告诉她了吧。”

祁霏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久久没有说话,纷杂的思绪吞噬了她,无数声音撕扯啮噬间,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裴时霁,我要去找裴时霁。”

儿时玩乐,眼前的姑娘与人玩得不开心了,总爱说:你们这帮傻子,我去找赵叶轻去。可如今,一有事情发生,纵使自己近在眼前,祁霏也总是第一个想起裴时霁,赵叶轻胸中顿起一阵无名火,冲动道:“你找她做什么?事情是在御前定的,圣人亲自下的旨意,邱荣判罚流放一千里,姓董的流放八百里,其余人等不过是数年牢狱,祁霏,你还不明白吗?这事就算是裴时霁也无可转圜的。”

“我知道。”祁霏尽力捋清心中想法,“这种案子,内廷根本不可能声张,若非裴时霁一力抗衡,连你们御史台都不会知道,这样的结果,裴时霁已经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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