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102)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迎面有辆满载的独轮车过来,柴睢挤着舒照往旁挪步让路。

奈何街上人挤人,太上衣裳仍被车上高高摞起的麻袋给蹭到,胳膊肘处弄上片灰,她低头拍了几下:“对方甚么路子,听起来比较的野哦。”

寻常人家儿女白日里到各般瓦子里玩耍倒是没甚么,入夜还在瓦子逗留的男女无不会被打上“不良子”三个字,家里有些门槛的人则不让子女踏足瓦子这般三教九流混杂地,认为那些地方非是有身份的人去的,他们仨小时候结伴偷跑到瓦子里耍,回去也被各自亲长训斥过。

舒照摇头:“当时我也没仔细听我娘说,只依稀记得是甚么‘好人家’,”

说着他笑起来,英俊面容上闪过几分自嘲:“这年头出来相亲谁不说自己是好人家,可似我们这般家况的,哪个真正好人家肯愿女儿嫁过来?”

舒照和谢随之么,家中亲长是两位母亲,别人或多或少都会介意,似伫田侯公仪长昆弟公仪轨追求于漪白,暗地里便是顶着好大压力。

柴睢觑阿照表情,笑了笑:“这场亲要是相成,那你可得好好疼人家。”

“谁说不是呢,”舒照也笑,一抹迷惘从明亮眼里飞快闪过,“至少不能让人家觉得,跟了我过得不如出阁前享福。”

两刻后,某家茶楼大堂,台上说书先生妙语连珠博得台下茶客阵阵喝彩,舒照再次偷瞄一眼坐在不远处吃茶听书的好友,视线收回时不慎与对面人四目相对,尴尬得手搓膝盖。

“没想到是你,”舒照喝口茶掩饰,笑也笑得尴尬,“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舒愚隐。”坐在舒照对面的圆脸柳叶眉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也曾在大内学塾读书的现任户部尚书凌粟内甥女柳奚。

户部尚书凌粟是柳奚亲姨夫。

“那是,谢随之?”柳奚看一眼前方不远处专心致志听说书的背影,微笑道:“你们关系一直挺好呢。”

舒照此刻除了尴尬就是更加尴尬,他张张嘴,没解释那不是随之是讷之:“要是觉得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坐?”

这里吃茶听书的人坐满茶楼两层,桌间走道上,茶博士来回送茶水时得时刻注意窜来窜去的稚子顽童,叫好喝彩声伴着各种嘈杂不绝于耳,坐在同张桌子前面对面说话有时都听不清楚,很不是个相亲的好地方。

柳奚笑着摆了下手,稍顿,道:“不然也请谢随之过来一起坐?她独个坐那里——”

说着视线挪过去,呃,只见柳奚口中那个独个坐在那边的人,正歪着身子津津有味与旁边茶客讨论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情节。

舒照生动形象地理解了为何随之有时候说,担心谁过不好都不用担心阿睢过不好,阿睢有种奇怪能力,要是脸朝下叭叽摔进泥里,她能就势趴那里兴致勃勃捏泥耍。

“不用管她,”舒照道:“你不是说想去桑家瓦子耍么,现在去如何?”

柳奚热络道:“也喊上谢随之么。”

舒照觉得要阿睢来亲眼见证以前同窗现在相亲,那只会更加尴尬,疯狂摇头:“我们偷偷溜走。”

于是乎,当柴睢还沉浸在说书人的曲折故事中时,身后两人已经偷偷摸摸离开。

出去路上,柳奚望着男子高大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六岁开始同舒照坐到一个学塾里念书,念到十五岁,记忆里舒照是个白胖矮的小肉墩,不喜念书,爱吃爱玩,还爱恶作剧整蛊周围同窗。

学塾里无论男女基本都被于大统领家的儿子整蛊过,男同窗会选择报复舒照,然后在你来我往中和他变成朋友打成一片,女同窗被整蛊后,或选择沉默,或当场报仇,或去找夫子告状。

给学塾其他老夫子告状一般没用,得要去给赵夫子和林夫子告状,然后隔天就能看见舒照被罚在学塾外蹲马步,一般陪罚的还有谢随之或者大周东宫柴睢。

他们仨人最是锅不离盖、盖不离锅,只要其中一人捣蛋闯祸,其他两个十有八·九脱不了关系。

既出茶楼,柳奚大大方方打量舒照,手遮到眉上挡日光,道:“你和以前念书时完全不一样了。”

或许是走到街上感觉宽敞不逼仄了,舒照稍微轻松些,笑着领路往桑家瓦子方向去:“女大还十八变呢,不允许我们男的也变变呀,再说,你也变不少,越变越漂亮。”

舒照大喇喇,不曾留意到身边人听到这几句话后神色上的变化,他兀自道:“那年结业后,我听说你回老家了。”

这句话说得委婉。

那年结业,舒照虽然在谢随之和柴睢两把刀架脖上的逼迫下,头悬梁锥刺股死磕硬学考进国文馆,可学塾里大半女同窗却是被她们父母接回家安排嫁人去了,只谢随之等寥寥数者,在围观者不看好的起哄与喝倒彩中考进国文馆继续念书。

谈到这个,柳奚是欲言又止,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顿了顿,只淡淡道:“那时候,父母仍旧认为女子没必要念那么多书,嫁个好男人是正经事。”

舒照个头高,需稍低下头听柳奚说话,听罢问:“你也这样认为?”

柳奚笑笑,平静道:“其实当年结业,我很羡慕谢随之她们几个能考进国文馆,这几年每每想起也时常羡慕。”

别看舒照平时咋咋呼呼大喇喇,其实内心细腻,随之说被他在乎的人会过得很幸福,这表达其实很贴切,上御卫总都督使偶尔叛逆不听亲长话,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温暖的人。

他隐约察觉出柳奚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欲言又止,故意轻描淡写道:“即便如随之般念书念得功名加身么,照样有瘪三跳出来说些不可理喻的话,极力把女子的优秀贬低得一文不值,或许你所听到的大多数话,其实都只是别人对你的嫉妒。”

那些嫉妒或源于羡慕,或源于恐惧,贬低女子的人羡慕女子的傲人天资和不俗成就,又恐惧女子的才华得到挥发从而使得地位凌驾他们之上,于是他们想方设法去贬低女子,企图把女子永远踩在脚下。

而这些话一说出来,柳奚对舒照的好感飞快增加,眼角眉梢笑意浮现又落下,忍不住提醒:“你知道我成过亲罢。”

“啊……”昨天晚上被自己母亲骂得不要不要,舒照满心叛逆半个字没听进去,赴约相亲还是后续阿娘提醒的,他又哪里记得相亲对象有否成过亲。

他甚至没记住相亲对象名字和家庭背景,否则方才在茶楼见面后,他不会尴尬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然也,相亲对象换作其他陌生人反倒不会尴尬,只因他小时在大内学塾没少欺负柳奚。

幸好,舒照在两位母亲和娇蛮小妹间夹缝求生这么多年,练就的那身本事绝非弄虚作假,反应飞快道:“你带有小孩没?要是带有那我可实在是赚了,一步到位呢。”

忐忑不安中的柳奚登时被逗乐,莞尔一笑,道:“媒人没给你家说么,我和前夫君解婚,就是因为我不能生。”

说着她仰脸看向走在旁边的俊伟男人,微笑问:“那么接下来,我们还要去桑家瓦子玩么?你要是还有事要去忙,我可以理解。”

这几句话听得舒照心里莫名其妙有几分不舒服,他实在佩服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破本事,忽然抬手拽了下柳奚头上发髻,把人拽得“啊”一声轻呼往后仰,而他得到的回应却不是记忆里那凶巴巴瞪过来的眼神。

“干嘛拽我头发?”柳奚双手拉住那只拽她发髻的大手,身体紧跟着半侧下去,质问中带着疑惑,却完全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

小时候舒照拽柳奚头发,总是要被她又瞪又掐手或者被她踩脚反击。

面对柳奚此时反应,舒照微不可查愣了愣,旋即按按她发髻松开了手,笑起来:“以前拽你头发你总掐我手或踩我脚,现在真是长大了,知道动手前先讲道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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