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112)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李清赏狐疑之色未减,无比认真盯着柴睢脸上所有细微表情,连她长睫闪动的眨眼亦不放过。

沉默须臾,一道明光终于冲破心间那曾经毫不起眼的疑惑,把那早已触手可及的真相直坦坦摆在眼前,李清赏顿悟了:“何时坑过,你简直时时都在给我挖坑,我太笨了,若非你方才那句话,我至今不曾反应过来,三月皇后西苑宴,压根就是你给我挖的坑,你说是与不是?”

一个挖出来让她跳进去,促进她和柴睢好上的坑。这个人嘿,委实不磊落。

“我……”

“不用解释太多,”李清赏打断道:“且说是与不是?”

早说过太上梁王此人视脸皮若无物,被戳穿后竟无丝毫尴尬或愧意,更猖狂是她还当着被骗人的面笑起来。

笑到捂眼睛,笑到腰间猫爪金饰上的小金铃铛互相碰撞发出细微金鸣声:“然也,我承认,有挖坑成分在其中,但是你要否听听我解释?”

“不要,半句解释不要听,”李清赏拽着凳子往旁挪几下,又挪几下,几乎挪到柴睢对面坐,模样却是未见真正生气,“你这种人心思太深,幸亏不爱说花言巧语,否则多少人要被你骗死骗活。”

屋外雨声凌乱喧吵,李清赏奇怪地发现自己听觉此刻非常灵敏,柴睢腰间小金铃发出的金鸣声无比清晰传进她耳朵,脆脆撞进她耳朵深处,最后钻入脑子里。

柴睢坦白地说着些李清赏听不太懂的话:“你处理童山长的事给我很大启发,长久以来,我处理事情的方式基本有规律可循,而有些人更是看准了我不足之处狠下猛手,为今之计,或许我可以像你一样抽身而出,且观山下旗乱。”

适当的明哲保身,不失为种好方法。

“那你便观旗乱去,”李清赏斜斜瞅过来,“反正也早已被你拉上贼船,无法独善其身了。”

【📢作者有话说】

【1】此处共工台取意《山海经·海外北经》,文中记载“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面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相柳死后尸身化处五谷不生,大禹掘土填埋填三次塌三次,于是大禹在此为众帝搭建了帝台,共工之台在帝台东,相柳不敢朝北方射箭,因为畏惧共工台。

(至于为何前头说相柳已死,后面又说相柳畏共工台,抱歉我也没闹明白这里面是个啥逻辑,或者说是我翻译的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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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 第四十九章

◎不破不立◎

五月多雨水,夏至过后日随雨水而逐炎,身上衣衫再薄下一层时,朝廷大礼议有了结果,宋王尊皇考入皇陵,内阁至此迎来新变动。

关于内阁之外,原翰林院默默当官十余年的谢知方因支持皇帝尊皇考有功,一跃从边角之部进入朝廷中枢,并在皇帝安排下成功跻身户部,做了户部三把手。

“如此结果符合发展规律,也符合制衡之道,是为必然,刘庭凑倘继续称病不出门,怕是会错过和光罢官,这是刘氏拥趸所不想看见的情况。”谢随之半侧身坐在栏长凳上,捏撮鱼食再往外面池里洒,说着话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已是五月中旬,南风一夜吹天地,麦穗陇陇覆金黄,耕农家户人倍忙之际,学庠放了麦假,即便城里小孩并不需像农家子弟般为割麦而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1】,但象舞朝为方便教谕管理,于二年时取消了“城籍子弟无忙假”的规定。

临池凉亭下,柴睢百无聊赖般解着手里鲁班锁,“哼”了声道:“李清赏已连续早出晚归半个月,你知这半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啊?”满脑子朝堂风波的谢随之没反应过来,“你说甚么半个月?”

阿照新弄的这个鲁班锁解起来颇有些难度,柴睢不紧不慢用各种方法尝试着,抬头看过来一眼道:“延寿坊公建女子学庠山长被人殴打,伤重,李清赏暂时替他打理学庠事物,还得去布教司开会,”

说到这里,太上意见可大还可纳闷儿:“不是,我说你们教书夫子成日开的甚么会,有甚么会可开?把学生教好不就妥,哪里来的恁多事?十日农忙假,至今第六日,李清赏一顿晌午饭不曾在家吃过。”

“啊,这……”谢随之被兜头而来质问问得错愕,拢了拢手心里剩下的鱼食,“李夫子莫非在跑纸色【2】寻找供商?”

国文馆十几日前新下公文,说是为响应朝廷开源节流之政,将减缩对诸公建学庠发放书写纸张的相关费用,诸学庠需自行购买,与此同时国文馆会进行适当的采买补贴。

公文如此颁布,是因这里面涉及一条当年武相林祝禺亲自给国文馆列出的规定,要求国文馆负责给所有公建学庠免费发放书写纸张,并从每年国库款中划拨固定比例出来,让户部专供国文馆使用。

军武与教谕,不可稍有懈怠轻视。

谢随之作为教谕行内人,对此颇有感触:“说来也是叫人倍感隔应,有司既不敢违当年林敦郡王之规定,又想从这上面省钱,结果想出了‘补贴’的恶心人法子,补贴的钱只够买那种着墨便洇的粗纸,我们学庠有赁房盈利还能承担,像延寿坊女子学庠那种……”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措辞,试图避开“穷”、“破”等字眼,尽量委婉道:“那种学庠本身生存已足够艰难,自购纸张的担子看似不算甚么,然压到肩膀上便是等同于在变相催它关门大吉,各地如延寿女子学庠般境况的学庠不在少数,不知国文馆里谁想出此般主意。”

真是阴狠且毒辣。

说着谢随之把手里鱼食全部洒向水里,引得池中锦鲤聚来更多:“李夫子每天还能回来睡觉,已经算得上是很顾家啦!”

自己如此提起李清赏,随之竟没甚么凑热闹的心情,柴睢问:“你近来是被甚么烦心事缠身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定国公府一切如常,赵阁老、郁阁老等人也各自平安顺遂,前街学庠只差把谢夫子供起来,三思苑等处虽暂时亏损,整体上也是处理得成功,随之很应该人生得意须尽欢【3】,如此心不在焉做甚么?

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于漪白,柴睢没想到那小土豆影响力还挺大,能让随之那颗半修道的清净心变得不清净。

谢随之半侧身坐,胳膊肘搭于美人靠上偏头看炎日下的池中荷,稍默,她摆了下手,含笑道:“我在想和光罢官,皇帝会否趁机向梁园问罪。”

官场上那些事大家都清楚,皇帝想让谁坐实罪名时,这人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些我自有安排,”柴睢转着手上鲁班锁,“和光不是没根基的光杆。”

谢随之摇头失笑:“所以你把駮神铜矿相关物证交给他,当真只是为祸水东引?”

“不然哩,和光又不是你和阿照。”可以让太上梁王托付身家性命。

话音落,谢随之未出声,值此间隙,合璧不知从哪里现身过来,进亭来拾了两道礼,给柴睢禀报道:“殿下,娘子回来了。”

柴睢点头,向对面看过去一眼,谢随之会意地扬扬下巴:“去罢,我再坐会儿。”

柴睢拿着鲁班锁起身就走,迈下亭前台阶又忽停步转身:“随之。”

“嗯?”两人目光隔着整个邻水亭碰到一起。

柴睢稍微提高声音道:“据我所知于漪白尚未被公仪轨追到手,你不要顾虑太多,合适与否,只有亲身试了才能知。”

这里面需要赌一把的成分太大,成则皆大欢喜,不成则失去最爱,柴睢了解随之做事走一步考虑三步的性格,奈何有些事经不起再三思考,经不起太多顾虑。

谢随之看进柴睢眼睛,忽发现阿睢眼睛好像从小便是如此清澈,清澈到一眼望进去能让人感觉到如婴儿般之纯粹,皇宫大内长大成人的人,何其艰难能葆下如此一份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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