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113)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知了,”谢随之笑笑,冲阿睢摆摆手,那是让她放心的意思,“赶紧忙你的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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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赏半晌回来,其实是再次和纸铺老板没谈拢的铩羽而归。

闻得脚步声从外面进来,她趴在桌子上掀了下眼皮,见是柴睢,颓恹恹哼道:“你们汴京那些生意人,真是半点利不肯让的。”

说着,她抻在桌面上的胳膊动了动,拇指和食指比出个极短距离:“这么些些点利他们都不肯让。”

“可曾用晌午饭?”柴睢放下鲁班锁坐到桌对面,倒杯水塞进李清赏手里,“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连日奔波的人疲惫全部写在脸上,撑着头坐起身喝几口水,李清赏勉强打起几分精神,问:“半晌时候,厨房还有饭?”

别看柴睢这人性格随意,梁园确然规矩不少,不到饭点上厨房里不出半口饭,李清赏刚住进来时,没少偷藏蒸饼炊饼给半晌就开始饿肚子的李昊吃。

柴睢道:“在自己家,莫是饿了要看时刻才能吃饭?你想吃炒米还是面食,让厨房做了送来即可,吃哪个?”

屋外荫凉里,坐在矮桌前随时听用的郑芮芳无言咧嘴角,心叹很好,制定规矩者率先不守规矩,殿下何时学会如此言行不一的。

视线一转撞上在荫凉另头听用的涤尘的目光,郑卫长像是做坏事被逮个正着样微窘,瞧四下无人,气声问:“饿不饿?”

涤尘一双弯眉轻扬,那是好奇的表情。

郑芮芳立马笑出酒窝,从腰间挎包里掏出个纸绳系的油皮纸包,探身伸过来:“固坤桥王好手家绿豆糕,你最爱吃啦。”

——“不饿。”正厅里想起如此回答。

李清赏放下水杯再趴回桌上:“我去酸枣门那边的纸画铺子谈事情,吃了一上午他家茶水点心,虽没见到他们老板,仔细想想却也不算吃亏。”

柴睢被逗乐:“下午还出去?”

“要去的”李清赏疲惫叹息,“下午再去张驸马庙那边看看,听说那边也有便宜纸铺。”

做事情要抓关键,柴睢问:“你们童山长没给任何建议?”

提起这个,李清赏显出几分无奈以及几分感慨:“那些不过是饭桌酒席间称兄道弟的客套关系,真遇上事时则分厘之利不肯让。”

纸色生意本就利润微薄,商家老板也都是要养家糊口的,谁肯平白无故去当那个大善人?

柴睢“唔”了声,又问:“是怎么个不肯让法?”

盖因同吃同住,李清赏不知不觉间已能够听出太上平缓语气间非常细微的不同,比如此刻,她从慢语低声的话里听出柴睢似乎是想帮她。

她摆了下手,道:“虽目前处处碰壁,然未到山穷水尽时,等实在走投无路,我再来找你这位大神尊求助罢,书卷纸本么,我尽力去跑,再不行还有童山长,等他痊愈,我们能再一起想办法。”

柴睢爵封太上皇王,享梁地八州邑,正常情况下她能解决的事确实情有很多,李清赏自己差事上遇到的问题不想动辄请柴睢帮忙。

更何况,汴京随便哪家纸铺随便卖出十五个钱的纸张,梁园要实打实从中采三个半钱,想到这些,李清赏有些无力地笑起来:“要是你食邑占成降低,你说纸色会否因成本降低,售价也跟着降低?”

柴睢平时闲话不多说,张嘴基本不让人失望:“倘采邑占成降低,物价八成不降反涨,甚至需公门有司插手调控市价,毕竟没人不想多赚钱。”

现实从来很残酷,人心总是贪不足,部分商家一旦从成本降低中获取到更多利,得到好处,不多时便会把赚钱主意再打到货物涨价上,涨多少赚多少,市行会对部分现象默认从而为行情探路,只要公门有司不说话,那么后续便是行色的普遍涨价。

“所以说我还是老老实实教书的好,”李清赏两手掌根夹住两边太阳穴,眼睛被扯得狐狸眼似的细长,“希望童山长赶紧痊愈,他回来我就可以只管教书了,也希望打伤他的人赶紧被抓到,不能叫这世上吃亏受罪的总是好人。”

柴睢表情要笑不笑的,鼻子里似乎哼了一声,极轻微:“觉得你们童山长是好人?”

这句话问得突兀且冒昧,李清赏搓搓自己脸,语调轻快中带上些微调侃意味:

“我们童山长,虽从世俗角度来说确是个功不成名不就的小老头,但人家吃皇粮唉,又有功名在身,对学庠每个娃娃都尽心尽力,多年来一直在为坊里适龄女娃接受蒙学教谕而努力,两袖清风的,你不能因我们山长为人抠搜小气,喝点酒后还爱说大话爱胡言乱语,你就看不起人喏。”

柴睢被逗笑,嘴角扬了扬:“凡吃皇粮者无有不贪,惟多与少耳。”

“你说我们童山长贪·腐?”李清赏像是听到甚么不得了的笑话,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懒散托住脸道:“童山长若是贪官,那他还用住学庠那般冬漏风夏漏雨的破房子?他还因穿打补丁的袍子去布教司开会,被上官数落过数次呢,再退一步说,他并无家室,贪·污·腐·败做甚么。”

由来贪·污·腐·败无非为贪图享乐,为权力寻租,为纵·情·声·色,为满足私欲,众人皆知,童山长那小老头生活过得甚拮据,甚不如延寿坊主街上晃荡的那几位乞儿滋润。

柴睢也学她托住半边脸,道:“你哥要你找的大理寺申沉,说他是好官,可你觉着申沉贪过么?你觉着他上官大理寺卿王冼贪过么?内阁首辅和光贪过么?甚至是说,你觉得我贪过么?”

申沉在朝颇有官声,大理寺卿王冼、都察院首官绍叡及礼部尚书傅观,三人是出了名的文人铁骨,和光官至内阁首辅,敢与皇帝叫板,他们,贪过么?

“……”话问到这里,李清赏察言观色片刻,犹豫道:“他们贪否我不清楚,不过以你以前和现在的身份地位,应是没必要行贪腐之举,谁不要命敢给你行·贿?”

说完还补充了句:“你可是好君王。”

至于申沉、王冼以及和首辅,李清赏觉着那几位某些方面而言是好官,但人性多面,其他面是好时坏,想来只有见过之人知解。

柴睢笑道:“我确实贪过,在东宫时候,当时贪的还不少。”

李清赏惊讶得不再趴桌子:“整个大周国都会是你的,你还有何可贪?!”

柴睢把手掌心朝上一摊:“内阁不给我批钱花呀,我贫得内衬打补丁,不贪污不受贿那该怎么办?”

“贪了之后内阁不查你?!”李清赏属实想象不到,柴睢竟会亲口承认自己贪·污·受·贿过。

柴睢点头:“赵相发现东宫账目不对,要告诉相父,是刘文襄建议把事情捂下去的,赵相最终也采纳了。”

“从那之后,我愈发不敢让人察觉自己贪过大笔钱财,生怕招来内阁和都察院,于是乎,我那件打补丁的旧衣,一直穿到大望改元,现在若去旧库里翻找,应该还能找到那件破衣裳。”

李清赏沉默下来,吸口气张嘴欲言,对上对面人清澈眼眸,她又瞬间哑火。

心里天人交战许久,李清赏撑住额头喟叹:“我只是想安心教书。”

戳破别人的美好平静后,柴睢心满意足眯起眼睛:“人活着么,兀兀穷年,啊哈——”说着话打了个哈欠,眼眶瞬间浮出湿润,“既你不饿,那我就去睡会儿,午饭后未曾歇息,头疼。”

“……算了算了,”李清赏手撑桌沿站起身,对柴睢的那些暗示毫不怀疑,“后晌炎炎烈日,我到外面也是四处碰壁,不如干脆在家纳凉歇息,说来忙假我也没歇息几日。”

她跟在柴睢身后走出正厅,正要说话,外面正凑一起吃东西的涤尘和郑芮芳习惯性站起身,被柴睢摆了下手示意不用跟。

“怎么了,你说。”柴睢跟后脑勺长眼睛了般发觉身后人有话要说,转身看过来一眼,继续朝东厢卧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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