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56)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黄焖羊肉吃得人倍感畅快,而美食尝不尽,肚却容易饱,至饭后回卧房小憩,李清赏拿来放在梳妆台上的空首饰盒给柴睢看,戳戳盒上歪掉的锁扣道:“前阵子不慎把它从梳妆台上碰掉,摔歪了锁扣,合不上锁鼻,我寻思用东西给它撬回正,但发现它太小,周围又全是螺钿纹案,不敢自己修。”

柴睢把小首饰盒仔细看,道:“倘相国寺找不到合适……”

“还拿去相国寺做甚,”被李清赏打断,非常信任,“你直接给修修不就好了。”

看着这人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柴睢抿了下嘴,捧着小首饰盒解释道:“盒子样式和做工皆有些不同于寻常,想来非是出自柴周本土工匠之手,锁扣摔松动了,直接在原样上进行修补,则恐殃及锁扣周围的精美螺钿图案,它是你从老家千里迢迢带出来,不好轻易让我胡乱捣鼓。”

术业有专攻,修旧找修旧人是最佳选择。

李清赏摆了下手,笑融融道:“它是我及笄时兄长所送,因体积小携带方便才从老家带来,不是甚格外贵重之物,再者说,你这双手有多巧我见识过,既你说能修,交给你定然没问题,我正好不用走其他冤枉路啦。”

“好罢,”柴睢再低头看手中小首饰盒,似乎已经开始琢磨该用何种办法妥善修补它,说话时语慢声低,“既你如此信我,我便尽力一试。”

·

李清赏只是寄居梁园,与太上梁王本属两个世界之人,柴睢成日所忙之事是李清赏无法理解,更多时候她虽暗中好奇柴睢究竟忙叨叨在忙些甚么,实则不会多嘴过问任何与自己无关之事。

譬如新前公主与驸马何泰钊年初二日入宫拜年罢后续如何,譬如运河查出走私船将怎样处理等,除却柴睢闲聊时主动提起,否则那些事并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李清赏日常生活中。

没有亲戚要走访拜年的李氏姑侄日子简单又多彩,李清赏每日除去鸡飞狗跳监督李昊写年假居学,剩下便是带着李昊出门耍。

转眼至正月十五日,三元之上元节,又曰元宵,是日汴京闹比除至,而不同于除至。

大明门前自年前冬至前后始,汴京府绞缚山棚为上元节准备,至正月七日,各番国使臣入中辞行,一道道使臣呈书依照规制礼节递入大内,彼时大明门前灯山已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乐人作乐并杂戏,初显灯会繁华之色。

十四日皇帝幸五岳观,赐群臣宴,再请梁园赴宴,仍拒,至晚皇帝驾回内,半道突然决定绕远来梁园。

毕竟天子驾临,门房报消息进前庭至太上收到禀报之间,短短半刻钟时间,梁园前庭已掌灯亮盏,一片灯火交映,使殿宇建筑更显巍峨神秘。

前脚柴睢更换衣冠去前庭见皇帝,后脚李清赏和李昊在合璧陪伴下,飞快往中庭西南出角楼去。

“当真看得见前庭,点这样多灯呢!”

角楼二层半之高处,凸面望台围栏前,李昊扶着横木踮脚往前庭院子方向瞅,一面被冷风吹打得浑身哆嗦,一面在上牙打下牙中惊叹:“高处观前庭甚伟!”

宏伟殿宇,庄严建造,灯盏光辉笼罩为雕梁画栋赋上层神秘色彩,怎一个“伟”字了得。

“姑姑,姑姑,”他回过头来看拽着他后衣领的人,吐着哈气道:“你说是不是?梁园是不是特别漂亮?!”

合璧在旁抿嘴笑,心道梁园若称汴京第二园,绝无敢称第一者,皇帝那些苑囿行宫难比梁园三成,否则皇帝此前又为何非要为兴土木建造行宫之事和内阁争吵?说到底还不是处处要和她家殿下比。

李清赏知近几日园里上下为欢度上元节而张灯结彩,那日路过大明街,见到街上搭山棚,回来与柴睢感叹了几句期待上元灯会,彼时柴睢便告诉她,梁园挂起灯来也是值得一观的。

而对于侄儿的欢喜之言,李清赏无不由衷附和,她应了小孩两句,再眺目望向前方灯影瞳瞳处时,视线里已见仪仗。

距离稍远,夜视不清楚,李清赏刚眯起眼睛,合璧夸张地拿出一管“千里眼”,偷笑道:“出来时从多宝架上所顺,殿下的,看远处景近如在眼前。”

“我见过!”李昊高兴地原地蹦哒起来,“以前在父亲书房见过!”

“太上之物只会比你爹的更好,不信你试试,拿好喔,摔坏揍死你。”李清赏把太上梁王的“千里眼”给李昊看,大人们无论如何严格教导子侄,说到底有好东西还是要先紧着孩子用,宠爱。

孰料李昊小手一挥,自信道:“我年纪小眼睛好,看得见远处,姑姑您自己用罢。”

李清赏和合璧对视一眼,双双失笑。

“千里眼”对准梁园前庭,率先看见的是自正门分列排立至正殿的上御卫。

这些上御卫是为亲从官,皆身长六尺三寸上下,头戴玄色宝石圆顶奓沿帽,着朱锦柿蒂纹金绣曳撒,外罩黑色无袖方领布面甲,腰间金镀天王腰带挂制刀,足蹬绣金祥云虎头靴,手持金骨朵,昂首挺胸电目虎貌,威风凛然如神兵天将。

光是瞧着便直教人望而生畏,感觉实在高攀不起,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比起随后所见的天子卤薄,上御卫竟是威仪之外显得寒酸。

夜穹稀稀落起雪,灯火辉映中且闻二门下有道尖亮声音高唱了声“皇帝驾临,避”,旋即十二青袍乌沙宫人执紫檀木销金提炉等物稳步入门。

随后是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十二龙金黄伞让人大开眼界,冠袍带履不计其数中拥着顶雕龙版與,左右又值事宫人婢子捧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紧随。

黄金伞,帝王盖,黄麾孔雀扇,无一不在彰显人群正中、轿辇上所坐者的尊贵无匹。

李清赏收起“千里眼”还给合璧,轻轻擦去北风吹落在脸上的小雪粒,被眼前所见景象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她身边,李昊虽同样震撼到一时失语,曾在书中读到过的某些东西逐渐在眼前具化,除了震撼,他一时想不出别个词语来形容。

合璧从凸台门后拿出把油纸伞撑过来,道:“落雪,可需要暂避?我们悄悄去前殿耳室配房,亦能观禁中仪驾。”

李清赏有些迟钝地收回视线,满脸无法理解:“禁中卤薄为何还有奏乐?”

“啊?”直接给合璧问懵,她一边心说我家殿下标准仪驾里也有奏乐呀,一边嘀咕着回答,“皇帝每回来都是这般摆谱,很正常。”

却见李清赏把秀眉轻蹙,在头顶红灯笼下抬手遥遥指向前庭:“这大晚上的,我们饭还没吃哩,他乌乌泱泱一群人,刀枪剑戟兴师动众跑来别人家里不说,他还敢敲锣打鼓奏乐?”

咋看咋像是在挑衅。

合璧慢半拍回过神来,没忍住,捂嘴笑出声。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机会瞅皇帝一眼?

瞅过柴周前任皇帝不知几多眼的李清赏用亲身经历表示,汴京籍以外普通周民确实是没甚机会见皇帝,于是乎她屁颠颠跟合璧去前庭近距离观皇帝仪驾。

诚然,李娘子对皇帝柴篌本人的好奇,远比不上她对天子卤薄的兴趣。

早前时和太上同乘去刘国丈府上参加婴儿百晬会,李清赏感叹柴睢的六驾马车奢华舒适,柴睢当时便给她吹嘘,说是太上梁王的卤薄规格同等于天子,天子驾六,太上梁王亦然。

很明显,天子是柴周天下最为尊贵高贵之人,任何人不可能或高或平级于天子,这回可给李清赏逮着机会,要好好观察观察太上卤薄和天子卤薄是否级别有差,看看柴睢有否在吹牛。

他们老李家,生就人人一颗爱凑热闹的心。

至于李昊,那结结实实是个熊孩子,若同来前院,保不齐会闯下甚祸端,给梁园给柴睢惹麻烦,他姑姑只是因好奇而稍微靠近些来看天子卤薄,不是嫌命长故意来找死,怎可能会让他再跟到前头来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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