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42)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可以告诉我吗?”祁空停了划桨的动作,转过身来与她对上视线。

凭着狐狸一族的天赋,苏卿宁能够看清黑暗中的诸多事物,例如她知晓右侧的莲蓬已然蔫黄不堪入目,左侧的渔船划过,拖着满载的鲜鱼……但她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祁空黑曜石一般的眼中情绪。

她蓦地回忆起那些荒诞的故事,印象里它们发生在风月楼的卧房、红墙绿瓦的槐花树下、暗无天日的草房……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祁空没能等到回应,只等来毫无征兆的亲吻。她在无章法可言的汹涌中尝到咸涩,温热的雨水淋过小船顶上的蓬草,坠落在水面震开细小的波纹,扩散成柔软荡漾的涟漪。

她在这片刻的失控中明白什么,气氛突兀地变得凝重,但承受的压力已经被苏卿宁尽数转移到她这边。禁锢的空间换了位置,她偏头过去躲避,微眯起眼想要说话,但苏卿宁似乎铁了心想要报复回来,没给她留喘息的机会。

是,她们早在很久之前,便交缠不清。

但这些都是苏卿宁所不知道的,拥有全部记忆的一方总是胜利者,尽管某些时候苏卿宁看似抓住了自以为的要点,实际上仍是不得要领。她更像是纵容,纵容苏卿宁、也纵容自己沉溺其中。

诸法无可言说。

一吻结束,苏卿宁呼吸紊乱,不知何时她的姿势变成跪坐在祁空身边,倒显得祁空曲着一条腿坐,比她矮上一头,让她方才占了不少便宜。而她眼中有水波滟滟,唇瓣微红,苍白的脸颊也浮上一抹血色,更显得妖冶。

她在祁空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下移开视线,殊不知对方恍惚以为民间传闻有几分可信,九尾狐的确生来就是会勾魂的祖宗。

苏卿宁在月色中逐渐平复呼吸,嗓音轻颤:“……对不起,这不是我的答案。”

然而祁空眼神微动,只是哑声回她:“我知道。”

苏卿宁心中警铃大作,起身欲逃却被猛地抵在船舱上。她挣不过,在愈发密不透风的攻势下软了腰肢,拽着祁空的袖子不知所措,无意尝到唇齿间漫起的血腥味,泪水染就的刺痛似乎亦与她同在。后知后觉地,她知晓这便是自己无可篡改的命运。

【📢作者有话说】

啊……

35 ☪ 匿其中

◎此消彼长,盈缺有数。◎

耳朵和尾巴的绒毛最后都乱成一团,苏卿再难维持人形,念力散尽变成一只小狐狸,从祁空胳膊下面一窜逃走了。

祁空见她在角落中缩成一团,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招手:“过来。”

苏卿宁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大抵是绝不过去的意思。

于是祁空一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九尾狐象征性地挣扎两下,然后窝在怀里不动了。

她打了个哈欠,狐狸眼梢微微上挑,半眯起来风韵更足,身后的九条尾巴不安分地摆动着,蔫巴巴挤作一团。

比一般的成年狐狸甚至还小上一些,不过尾巴数量众多有些惹眼,祁空揽她在怀中,问她话也只得到无意义的嘤嘤声,许是彻底装聋作哑了。

她拿苏卿宁没办法,拿只会嘤嘤的狐狸更没办法。小船晃晃悠悠靠了岸,小雨还在先前的地方捡了根树枝在泥地上画画,见祁空抱着一只狐狸下了船,疑惑地问道:

“刚才给钱的姐姐呢?”

祁空没有应付人道小孩的经验,乱扯一通逃掉了,苏卿宁借机从她怀中跳出来,一闪身就想逃进人群,被祁空捏着尾巴抓了回来。

狐狸垂着眼,颇有几分委委屈屈的模样,祁空摸了摸她的头,又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不过面上仍装作生气,只是耷拉的耳朵支棱起来,努力往祁空怀里蹭。

祁空开始觉得或许只做一只畜生道的普通狐狸也很好。

她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的追逐中变得有些贪心,不再满足于短短几日的欢愉,而是妄想更为久远的永恒。

狐狸拱了拱她的手心,仰起脑袋看她,神色像是询问。

祁空不答,也没放她下来,只沿着河边慢走。狐狸在晚风中抖了一抖,被祁空不由分说用丝巾裹着,遮住了底下的九条尾巴,越发像一只安安静静的宠物。

狐狸从不问不该问的,她知晓有些问题自己不会获得最终答案。无力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在其中获得片刻喘息,然后惊觉自己仍在笼中。

其实从未改变。

如果是宋晚,她想,如果是宋晚,定然会有质问的勇气。

但她是苏卿宁。

走过奈何桥本该将前尘往事都忘干净,但不知为何,除了阴间她仍旧一无所知像是断片,转生前的其他世却是一清二楚。两世的记忆让她在纠结中阴差阳错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已然无法挽回。

“我明日将前往南方。”祁空忽地开口。

每一次的分别都预示着狼狈的重逢。

或是此生不见。

苏卿宁深知这一点,她不理解祁空为什么一定要走,但似乎每一次都是如此,只抬头静静地看着她。

祁空继续道:“事出紧急,抱歉,不能再陪着你了。”

狐狸大概是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类的离去而感到哀伤的。

苏卿宁极力劝说自己,但她却仍旧逃不了最后的天性。呜咽一声出卖了她的情绪,她眨着眼睛向外张望试图转移注意力,被祁空摁回怀中。

苏卿宁嘤嘤抗议。

祁空直接无视了她的抗议,傀儡线被她缠回了狐狸身上。待她回过神,自己已经周身缠满透明的傀儡线,掌控的一端卧在祁空手中。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狐狸歪头贴着祁空的胸腔,这一次她听清了,里面有很规律的心跳。

规律得像是假的。

她这样想着,爪子无意识勾到了祁空面前衣裳的布料,急忙收回指甲的瞬间她兀地意识到这触感也并非真实,柔软却好似不受侵。

她抬眼确定祁空没有注意这里,然后悄悄张开了爪子。

——除了不小心勾脱刺绣的细线,其余毫发无损。

狐狸于是又萎靡不振地缩了回去。

“是真身,”祁空垂眸看她,方才的一切她都有所感应,低声道,“没有骗你。”

苏卿宁信了,但在她的认知中,没有任何生物的肌肤是这样的触感,是以又有些疑惑。但见祁空不准备回答。或许是困倦,她窝在祁空怀中也有些累。

眼皮昏昏沉沉地打架,苏卿宁注意到周围街景逐渐眼熟起来,但她已经无力阻拦,几乎能够想象出风月楼众丫头惊讶的眼神中甩了甩尾巴,好在她平日里从未漏过真身,诸位也并不知晓她是一只狐狸。至于胡应然也震惊得忘了动作,甚至摔碎了桌上搁着的一只镯子,那便不在她的理睬范围之内了。

苏卿宁一只狐狸被打包塞进祁空不知从哪里变出的毯子里,走街串巷到一半,她忽地竖起狐耳抖了抖。

祁空捂住了她的耳朵。

但其他感官却愈发敏锐起来,苏卿宁嗅到檀木的香气,像是山间寺庙里古朴的味道。作为根正苗红的畜生道狐狸,讲究六根清净的佛门她并不常去,然而记忆却是更长远的存在。

她悄悄往外挪了挪方才被摁下去的脑袋,见一个光滑的水煮蛋——一个光滑的光头在夜色中反光。

她歪了歪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疑惑。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寻你许久。”

看口型大抵当如此,她想,祁空只捂住她的耳朵,莫不是忘了眼睛。

但祁空回的每一个字她都不再能听清,常人说话时当有的吐息与声带振动,她一样也没有,苏卿宁感受不到她身体的变动,只能在安静的时间里打量对面的和尚。

那和尚终于发现了她,借着月色,她瞥见和尚瞪大了眼睛,问道:“这便是祂吗?”

祁空走近了几步,这下苏卿宁得更加费力地仰头才能看见和尚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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