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43)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我没想到他们说的是真的,祂竟真的与你在一处……南方的事耽搁不得,明日前须得动身,你我一同,也好省些力气。”

祁空颔首,又与他说了些什么。

那和尚听罢,深深地看了狐狸一眼,他伸手欲摸,却被苏卿宁埋头躲开了。

祁空往后退了两步。

“好吧,这样小气,”和尚双手合掌念佛,“祂不能跟着一起去,我看二位缘分已然不浅,你待如何?”

祁空叹了口气,苏卿宁被这热气蒙了眼,努力眨眼的时间里,和尚已经将下一句话说了一半,她只捕捉到后半句:

“……恕我多说一句,你切勿深陷其中。”

这回苏卿宁认真辨着口型,没能躲过和尚的魔爪。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烦躁,檀木的香气似乎将她安抚下来,连带着整只狐也宁静了许多。她舔了舔爪子上的毛,恍惚间觉得梳毛也不是那么令人烦躁了

“可爱的小东西,”他神色悲悯,不因畜生道的狐狸相便将她从眼中除去地位,柔声说,“下辈子再见咯。”

他说罢,转身向街巷深处走去。苏卿宁扒着祁空的手臂探头望去,见他步履不紧不慢,却是眨眼之间融进浓厚的夜里。她自然不认识这和尚,但见他与祁空很相熟的样子,倒好奇起他的身份来。

他或许也是不老不死的存在?

祁空是女人,那这位或许,是否也是女人呢?

祁空捂着她耳朵的手已经拿开了,苏卿宁重新听见更夫敲梆的声音远远飘来,而那和尚的脚步声像是彻底从此处被清楚,一丁点也没了。

“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祁空拍了拍她,后半句像是为了替某人挽尊的陪衬,温声道,“不是鬼,不用害怕。”

谁问你这个了,苏卿宁被猜着了心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道。

但那和尚身上的气味似乎有安眠的效果,她又打了个哈欠,脑海中迷迷糊糊出现佛堂和经文,她从未学过,却莫名听懂了晦涩的语言,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祁空轻声问她:“困了?”

苏卿宁才不想承认,但方才强行打起的精神已经在辨认口型的活动中消耗殆尽了。她不满地咂了咂嘴,睁着眼睛与祁空对视半晌,乖顺地伏进祁空怀中不动了。

轻软温热的吐息洒在手背有些痒,祁空垂眸盯了片刻,孰轻孰重早有抉择。心念一动,下一瞬连人带狐已然出现在风月楼的客房之中。

她将狐狸轻手轻脚放进被窝,掖了掖被角——她做这些事还不太熟练,床上乱七八糟的像是刚经历过入室强抢也没个头绪。最后摸了摸狐狸耳朵,收获睡梦中苏卿宁不安的瑟缩一次。

哪怕在此时此地,她依旧缺乏安全感。

这似乎是印刻在灵魂深处的痛楚,苏卿宁额上滑下冷汗,一张小脸紧皱着像是梦魇。祁空见她口中梦话混乱,两世的记忆连成一串,随机抽取的片段尽是无边的苦难。

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祁空站在诸事之外,也并不能插手她的命格。她身至此本已是借了规则漏洞的机会,若真强行干预,只怕是六道平衡又得打破重塑。

阴阳之气合为太虚,太虚之中物气流转,六道平衡因此阴阳相生,此消彼长,盈缺有数。

但这并非意味着对于所有的个体都是祸福相倚。

也有一类人,祂生来便有着既定的意义。

【📢作者有话说】

狐狸好!

36 ☪ 药苦口

◎将菩提树带入歧途。◎

丑时忽作风雨,苏卿宁半梦半醒间伸手拉被子,却没想摸了个空。她从昏沉中惊醒,闪电照得屋内一瞬间恍若白昼,而后又沉浸无边的黑暗。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身上盖着的被子触感熟悉,正是她房间里常用的。几天过去,美人露浅淡的香味萦绕在室内,像是经年累月已将房间内的物件腌入味。

窗外的雨声顺着缝隙飘进来,苏卿宁裹着被子还是受了冷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分明记得昨夜是在祁空房中歇下,现在不知怎的却在自己屋里。她低低咳嗽两声,换了一句:

“灵儿,添茶。”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至今,茶壶倒出的水声被风雨掩盖,灵儿从她床帐的缝隙里递茶进来:

“温水。姑娘若要热茶,我便下去烧水来。”

苏卿宁就着温水喝了,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我昨晚回来时,你上哪儿去了?”

“姑娘,当时我正在楼下给妈妈帮忙呢,”灵儿如实说道,“我也是后来回房间才知晓姑娘回来了。”

这时间挑得可真准。

苏卿宁将茶杯递出去,又问道:“对了,前些日子楼下最里间,现下空出来了吗?”

灵儿一愣,只道:“没听说那一屋的客人离开啊,我帮姑娘去打听打听?”

算了。

苏卿宁闷闷地想,灵儿若真去打听,只怕今天天一亮楼里便会将她半夜找客人的事给传遍了。

但祁空大抵是真的已经走了,雨水冲淡了气味,也掩盖了声音。一楼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钻进她的耳朵,她方觉从方才起,屋里便愈发冷了。

用手帕掩着咳嗽两声,苏卿宁支使灵儿再去给她找一个暖手炉。灵儿出门前点了蜡烛,幽暗的火光在风中苟延残喘,融化的蜡滴在托盘上,像一曲漫长的悲剧演至尽头,眼泪成为情绪的调剂品。

她透过床帐瞥见那缕微弱的光芒,倒映在眼瞳中像是独一无二的标志,她曾经也这样撞进一个人的眼睛。灵儿揣了手炉回来:

“这个时节不算太冷,用手炉的人还少。我只找着这一个……姑娘,你上哪儿去?”

苏卿宁已经翻身下床,披起外衣,踩着木屐跑出门了。

灵儿不解,将手炉顺势放在小几边,余光瞥见梳妆台上的一支簪子。

这是苏姑娘的簪子?

她的印象里从未有过这支簪子,毕竟平日里苏卿宁的起居都是她在打理。兴许是哪个客人送的,刚得了便被苏卿宁随手放在这里——她惯来对这些俗物不感兴趣,恐怕连自己究竟有多少套衣裳、多少耳环项链发饰都不知晓。

既是不喜欢,灵儿将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簪子用手帕包了,转身在首饰盒里寻了个样式颜色差不多的一同放进去了。

甚至不知道自己昨夜是如何回到卧房的苏卿宁当然也不会知晓丢了支簪子,她浑浑噩噩跑到祁空房间外,惊觉此刻像是前些天的事件重演,但这一次,她似乎一定开不出好的结果。

“苏姑娘?”有小丫头从身后疑惑地叫她。

苏卿宁一惊,赶忙退到一旁去。

“苏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呢?”丫头将手中的水盆放下,袅袅热气氤氲而上。

苏卿宁答非所问:“你来送水?”

“是呀,”那丫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我跟另外的姐姐们轮换,一晚上这都送了三四回水了。”

她打量一圈,见四周没人,便悄声道:“里面的姑娘唱曲儿本是一绝,这会儿多半接连几天都只能哑着嗓子了。”

苏卿宁并不关心里头是哪位姑娘,但她心有最后的期望:“先前住的那位客人呢?”

“什么先前?”小丫头敲了门,里面应声后,她吃力地端着水盆走进去,“这间房空置很久啦,今天才有人住进来啊。”

苏卿宁呼吸一滞,恍惚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喘气愈发艰难。她试图用手掰开那只无形的东西,却是徒劳。她只能眼睁睁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苏姑娘你还在这啊……苏姑娘?姑娘?苏姑娘?”方才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滑倒地上了。小丫头急得团团转,慌忙喊住过路的丫鬟,“快去告诉妈妈,苏姑娘在客人门口晕过去了!”

丫鬟忙不迭地跑了,苏卿宁凭着最后的意识动了动手指,微弱的阻力非但没消失,反而愈来愈重。她在其中意识到时光的真实性与虚假性,二者其实是并存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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