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40)

刘藻面不改色,朱唇轻启道:“卿说来。”

谢漪说的,是著名的长平之战。刘藻近日看得很杂,诸子百家皆有涉猎,却还未读过史,长平之战竟未听闻。

谢漪刚说了一个开头,刘藻便被吸引住了。

长平之战,是秦赵之战,起因却在韩国。秦国攻韩,连下数城,围困韩之上党郡。韩王为求息兵止战,令上党郡守冯亭献上党与秦。冯亭不愿降秦,遣使往赵国,称愿献上党与赵。

上党是大郡,有城池十七座之多。赵王为大利所惑,接受了上党,封冯亭为华阳君,并派遣老将廉颇,驻守长平,以防秦军来犯。

彼时秦国是秦昭襄王在位。秦昭襄王乃是雄主,自是恼恨赵国所为,令秦军攻赵。

赵国兵败,数战不利,幸而老将廉颇,还能坚守城门,拒秦军于城外。秦军赴他国作战,战线长,粮草有数。若长久对峙,必可使秦军疲惫,挫杀秦军锐气,而赵军却是以逸待劳,等待时机。

秦国畏惧廉颇,一面暗调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赶赴阵前,一面遣人入赵,施行反间计,离间赵王与廉颇。

赵王早已不满廉颇坚守不出,屡次遣使责骂,最后中了秦国之计,竟临阵换将,召回廉颇,改用赵括。

赵括是名将赵奢之子,读了很多兵书。

刘藻兴致勃勃道:“赵括名将之子,熟读兵书,可也知兵事?”

谢漪一笑:“陛下可闻‘纸上谈兵’?”

刘藻见此,便知自己猜错了,红着脸,摇了摇头。她哪里知道呢,若知便不会这般问了。只是听谢相的口吻,这似乎是十分著名的典故。她竟一无所闻,不免显得无知。

小皇帝脸颊微红,伪作镇定道:“请谢相为吾解惑。”

谢漪说下去。

纸上谈兵,说的正是赵括的故事。赵括虽是名将之子,自小熟读兵书,却从未亲临战场。赵王召回廉颇,改用赵括,赵国上卿蔺相如极力劝阻。

“蔺相如劝赵王,云:‘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肯听。”谢漪说道,“赵括之母亦上书赵王,说赵括不能为将。”

刘藻惊讶,蔺相如也就罢了,他是上卿,偏向老将廉颇,而疏远从未上过战场的赵括,是情理之中,可赵括的母亲为何也不相信赵括?

“何也?”

谢漪不答,反问道:“陛下以为呢?”

刘藻认真思索,想了一会儿,她道:“知子莫若母。”

谢漪赞赏地点了点头:“赵括之母言与赵王,当年赵括的父亲赵奢在军中,能够平易近人,和将士们交朋友。大王与宗室有所赐,他都转赠将士僚属。赵括刚做了将军,就威风凛凛,将士们不敢与他对视,大王所赐,他都带回家中藏起来。还天天查访田宅,有可买的皆买下。这样的人,哪里像他的父亲?”

刘藻叹了口气:“赵王不用相如之言,必然更不会听从一妇人所言吧?”

谢漪颔首:“正是。赵王一意孤行,任用赵括为将。”

后来,秦军连番用计,赵括不能识破,将赵军带入死地。这一战,赵国大败,赵括突围被杀,四十万赵卒,全部投降。这一战,赵国元气大伤,自此以后,再无法与秦为敌。

说到这里,谢漪停了下来。刘藻唏嘘,一是赵王昏聩,不能用忠言,二是秦国智谋卓越,六国之中,怕是无有能与争锋者。

这个故事很长,与刘藻从前听的都不一样。往日,外祖母也好,春和也罢,但凡说起旧事,总会格外突出某一人之功,譬如卫青天生帅才,如何冷静地在大漠中寻到匈奴所在,将其歼灭,又如李广,有飞将军之称,箭法精湛,匈奴畏惧。

但谢漪说的这个故事,却似是一幅群像画。冯亭如何决断,廉颇如何老成,赵王又是如何弃忠言而信谗言,秦国又如何计谋多端近乎狡诈,一个个都有各自的私心,都有各自的立场。

两国如何调度兵卒,战事如何推进,描绘详细。

刘藻甚少听这种讲述方式,既新奇又喜欢。她开始代入故事中的人物,试想为何他会这般抉择,倘若是她,又会如何取舍。

她想得入了神,谢漪也未开口搅扰。刘藻忽然开口,问道:“四十万降卒,白起是如何处置的?”

“白起以计诱之,全部坑杀。”

刘藻脸色大变,身子前倾,急声问道:“四十万降卒,全部坑杀?”

谢漪道:“正是。”

刘藻脸色煞白,四十万条活生生的人命,竟全部坑杀。四十万人,一个挨一个的站立,偌大一个长安城怕是都要填得满满当当,他们的血能填满汉水,尸首堆积,能成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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