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冰心]缠枝(4)

“不曾,”夏伯摇头,“此事过于邪门,保不齐会生出怎样枝节,便始终未动,仍原样停着。其余家中出事的也大多怕家丑外扬,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好,吾知道了。”仲康点头,“此事从现在起交吾处理,夏伯尽可放心。为江南稳定着想,该怎么做就不必吾再多说了。”

他不等夏伯答言,很自若地从留夏苑正门出去。影剑已将成王布告贴满整个木渎,言曰瘟疫肆虐,成王领命前来救治,望有逝者之家积极配合,亦欢迎江湖能人异士前来相助。言辞万分恳切就差成王亲自下场吆喝。

然而布告上所谓积极配合说出来其实很不好听。仲康打着自己使者的旗号到木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集中焚烧因枯萎之症而亡故的死者遗体,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说动那些人家。行事当日镇外义庄烟雾缭绕,若非近来天气潮湿,只怕连树林也要一起燎着。

镇上大多数人都跟去了义庄,好像突然间就不怕这怪病似的。即使青天白日,整个镇子也静悄悄的。忽而一个着青绿衣衫的女子身影从客栈二楼探出来,不消片刻落到附近一座民居的房顶上,她四处张望,似乎想从这寂静中看出点什么。

只见那焚烧出的灰烟乍看与寻常烟气无异,细辨却灰中带绿,隐约混着令人作呕的腥味,从镇外一路飘开,满满覆在木渎上空,笼得如同酝酿风暴的雨云,好似真有妖魔在作祟一般。义庄位于镇子西南,正压在鬼门上,如此布局的风水究竟是吉是凶尚无定论。眼下这阴森森的浓雾出自那里,看着也的确是最浓的地方。

然而除此以外,相对而言本应较受波及的镇西北却烟气稀薄,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不断把烟雾向外推,自然不合常理。房顶上的女子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运起轻功足下生风,直奔镇西北去了。

木渎镇西只有一条主路,直通北镇口旗场,中间以一道月洞门隔开,正是浓雾难以染指之处。那人在西街口的月洞门处徘徊数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正欲放弃离开时,忽闻耳边一声女子轻笑,“这位姑娘,可否让一让?”

来人正是先前那声名鹊起的瓷器铺子的女老板,她身穿带风帽的斗篷,手中提着行囊,是将要远行的装束,姿态端娴,唇边含一丝笑意,不慌不忙在三步外站定,一副等待让路的模样。

绿衣女子见此情形,条件反射般让到一边。那女老板颔首致谢,接着从她身边经过,朝镇北口行去。后者望着那略显单薄的身影,下意识张口问道:“您是……那间瓷器铺的老板娘?”

那人转过身来,神色平静隐带谦恭,应是大户人家出身,“如果姑娘说的是西街口瓷器铺的话,的确是我在经营。”

“您这是要远行?”她问。

披着斗篷的女子苦苦一笑,“姑娘在这镇上,想必听说了近来发生的怪事……我终归一介女流,孤身在外遇上这样的事,家人担心倒也罢了,自己也终日惴惴不安。从前跑出家门,是为寻一方自由之所,若是因此不明不白含冤而去,便是我的不孝了。”

她说到此处,几乎落下泪来。听她说的人也不忍再问,只道是自己疑神疑鬼过了头,自请送她出镇算作致歉。那人很诚恳地过,却并未接受好意,道是已联系过家人,稍后便有会武的从者来接应,自能保她安全,不必再劳动他人挂心。

既这样说,陌生人间的关心便到此为止。青绿衣裙的女子转身踩着来路离去,眼前是难以望穿的浓雾,似在掩饰着某种人神不知的阴谋。南边隐约传来从镇外返回的人们的议论声,义庄的热闹虽然恐怖但却足够引人兴奋。在他们看来,既然朝中的王爷都派了人,那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事情。

正在此时,几声闷雷炸响,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顷刻将在路上走着的人浇个透湿。她脚步一顿,却是猛地转身朝北奔去,沿路家家户户的院墙上齐刷刷探出某种植物,应是某种藤蔓,相互勾连着长得飞快,不多时便爬满整个墙面。她在镇北旗场猛地停住,内心感到某种极大的恐惧——旗场空无一人,那才与她说过话的瓷器铺女老板凭空消失了。

七叶

月亮圆缺过一轮的时候,七叶回到了木渎镇上,这次没有下雨。客栈掌柜还记得她,要小二额外上了盘菜,笑容满面地跑来身边,半真半假抱怨起她先前的不告而别,又说她房钱留得多了,刚巧去而复返,一定安排最好的房间云云。

七叶捏着客栈的粗瓷杯子笑着听。她到江南算来已有月余,临行前师门交托的事情基本都做成了,如今心情大好,也有兴致听人闲聊。自己不告而别是为躲掉仲康眼线这事自然不能直言相告,但打探些消息还是很轻易的。她装出三分醉态,问那笑容可掬的客栈掌柜,“我走后这些日子,镇上可又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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