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在上(87)

这一副底稿的完成很是迅速,期间陆英甚至没抬过几次头看陈修容。但画上的人的确是惟妙惟肖,就像是一旁的陈修容真走进了画里。陆英一边卷起画作,一边默默叹息,这一生,怕是再也不会有另一个能让自己画出如此逼真画像的人了。不过,这样的人,一生能遇到一个,已是一种幸事了吧。这几年下来,奉旨画的,私下画的,加起来,陆英为陈清焱画的画像都快近千张。见证了她从最低位分的才女,一步步到了今日修容的位子,也绘出了她从小腹平平到此时孕期足七月的模样。自己还能为她画多久,陆英不知道,不过知道的是,除了为她画像,恐怕其余的事情,自己都不会有资格去做了。

过了这么些年,画了这么多画,让陆英记忆最深的,始终是为陈清焱画的第一张画像,一张只有两个人看过的画像。

那是两人相识半年后的事情了。自从伤寒分药的事情之后,两人走动得多了,关系也慢慢地更近了。陆英发现,之前陈清焱那湿冷的被褥,没有火盆的房间,甚至得了的伤寒,说不准都是陈清焱自找的。因为陈清焱不是没有钱……而在宫中,就算位分低,只要有钱,至少不会把日子过成那个样子。而之后陈清焱更换了屋里的布置陈设,再请了陆英来坐时,陆英更确定了,陈清焱早前并非是淡定度日,反而说是自暴自弃更为合适一些。至于为什么会如此,陆英没有办法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而自己和陈清焱顶多算是朋友,亲密的人都算不上又有什么立场去问。每每想到此处,陆英竟有些微妙的暴躁感。而陈清焱屋中的东西虽是换了换,但也是极实用朴素的。钱这个东西,用用是会用完的,尤其对于一个不得圣宠的才女来说。

两个人走动得近了,相处的时间多了,便发现彼此之间投契的话题很多,默契更佳。深宫之中,这样的情意很是难得,加上陈清焱总是觉得,当初那半包袱的药材是一个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于是待陆英越发亲厚。可是陆英却恰恰相反,当两人的关系越好,走动得越频繁时,陆英就觉得该冷却一下了。于是陆英,说冷还真冷了。

于是接下来陈清焱的几番相邀,得到的都只是陆英的推脱。一日陈清焱直接到了存艺馆,堵住了据说正在在别的嫔妃宫中为其作画的陆英,两人面面相觑。对于陈清焱的逼问,陆英全无解释,几番言语,竟是两人第一次的不欢而散。望着陈清焱远去的身影,陆英曾经觉得,这段情意,就断在此处,也算是恰到好处。

一个人,总有些不为人道的隐秘,大到蠢蠢欲动的野心,小如睡觉时嘎吱嘎吱的磨牙。陆英也有不愿对人言的事情,或者不是不愿,而是觉得那是没有必要对无关的人交代的事情。那就是,她喜欢的,是女人。

有些感情,越发温厚甘醇,像是会发酵一样,那么除了把它扼杀在萌芽状态,陆英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即便这个时候,会有人受伤,但那是暂时的。总比继续下去,再去面对分别的疼痛,要好太多。当陆英感觉到自己在和陈清焱频繁的交往中,心思越发不再纯净,保护欲和独占欲都开始向着一个不该的方向发展时,做出选择,就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而陆英,其实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陆英的别无选择,不仅仅因为陈清焱是皇帝的女人,更因为陆英自己,也并非只是晋齐宫中一个小小的画师。在画师一职的掩盖之下,陆英的真实身份是南戎刺客楼派来宫中的卧底。就这一条,陆英就觉得自己对陈清焱刚生出的那点儿心思,就该迅速掐了。感情的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推却不去见陈清焱的那几日,越是见不着面,陆英心里就越是觉得憋闷。本就是夏季炎热,如此心情更是让人上火。相识近半年,时常见面还不觉得,一旦刻意保持距离了,心中空落落的感觉就变得那么明显。

以为自己可以放下的人,其实才是最放不下的。只是,总是在当时不自知罢了。

那一次陈清焱主动寻上门的不欢而散之后,近一个多月两个人都没再见面。有时候陆英行走在宫中,总是不自觉地会四周张望,而如去年冬天的偶遇就再也没有过了。也是,宫里那么大,缘分这个东西,哪里是能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呢。放弃了,就不会再有,也不该再有了。陆英很明白,很清楚,但是这样的理智,其实并不能管束住内心的思念。

陆英从小在刺客楼长大,武功与刺客需要必备的其他技能都是刺客楼里同龄的那些个里面拔尖的。又被配了特别的师父,学了琴棋书画,再后来,被看出有绘画的天赋,便让她主攻了这一项。到晋齐之前,陆英在刺客楼经历的修行足够苦,足够多,意志力这个东西,自然非常人能比。于是陆英一度以为,与陈清焱闹翻疏远之后,生活就会回到原有的轨迹。继续做个小小的画师,等着刺客楼派出新的任务,偶尔反馈些消息回去,最后完成任务回到南戎,或者是任务失败死在晋齐。正因为陆英是刺客楼里拔尖的人物,所以她深知,自己未来的可能的结局里一定没有一个是一直以画师的身份活在晋齐,然后幸福安乐地老去。这便是命,陆英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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