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史薇忽然反应过来。像盛毓潼这样才开始发育的哨兵，每日听哨声无疑是对精神的极大摧残。

她居然没有想到这个！史薇不由得自责起来。长期的家访工作让她对新生哨兵的遭遇逐渐麻木，这不应该，真的不应该。

“你洗把脸，我找你家里人好好谈谈？首先，不要让他们再对你吹哨子。”

盛毓潼点点头，脸上却依旧愁云密布。史薇以为，盛毓潼不相信自己能说服她家里人，想要辩白：“我可以帮你做到这些，我相信你的家里人，他们至少能做到不影响你的正常发育……”

“可是，史薇，这个井里没有水。”盛毓潼说。

史薇手一松，井底爆发出一声显著的响动。坏了，史薇赶紧把桶往上捞，结果绳上空空如也——

借来的桶竟然掉进去了。

一整个下午，史薇都在帮邻居干杂活。她内心极为过意不去，决心要赔人一个原模原样的铁皮桶。可人坚持不要，史薇便提出以工抵债。那人听了还很生气，说那铁皮桶能值几个钱。但史薇还是把邻居家打扫得整整齐齐，临走前甚至还修了颇有隐患的屋顶。盛毓潼在一旁企图搭把手，也被史薇严词拒绝。

只是这样一来，史薇身上的制服也脏得不成样子。到底是要同盛毓潼的家长好好谈一场的，史薇想要去车上取备用制服，盛毓潼紧跟着她。史薇进了车里，她就背对着史薇坐在车旁的沙地上。

非礼勿视，史薇想，也挺懂的嘛。

虽然女孩子的身体都没有什么区别，但史薇还是很抗拒直接在别人面前解衣服换装。换好备用制服，史薇从车上下来，用力合了一下门。盛毓潼站起来，只是没有转身。

“我换好了，“史薇说，”哨兵，转过来。“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盛毓潼面对史薇也不再紧张了，史薇很欣慰。两个人互相看着却不说话，史薇却感觉好像什么话都说了。她甚至生出一丝留念，不想太早把她从天枢塔校的候选名单中剔除了。

“虽然和你是第一次见面，我却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史薇说，“你和杨乃宁是老乡，但是你和她不太一样，和她相比，我更喜欢你。”

盛毓潼说：“其实我也……如果哨兵都像你这样，我想当。如果不像，我就不想当了。”

史薇暗想：为什么盛毓潼会说出这样的话呢？难道哨兵和她还有别的渊源吗？

“盛毓潼，我能问问，为什么哨兵不像我，你就不想当哨兵了呢？”

盛毓潼低头：“因为哨兵欺负人。”

“你欺负人？”

“我才不欺负人！”盛毓潼蓦地抬头，目光执拗地逼视史薇。史薇不得不向她道歉。

“盛毓潼，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但你可以把你知道的哨兵违纪情况告诉我，我会及时向上级部门报告。”

“真的？”

史薇举起一支手，一脸肃穆：“我发誓。”.

盛毓潼靠着椅背，慢吞吞地说：“那群人是学生，可坏可坏了，经常来我们堡垒偷东西，有时还欺负人。因为我们是普通人，打不过他们，所以只能任由他们欺负。我，我。”

盛毓潼一拳砸在车上，车剧烈晃动了一下。

“我可讨厌他们了。”

史薇琢磨，这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的塔校就是史薇所在的天枢塔校，盛毓潼口中的学生，十有八九就是天枢塔校的学生。但史薇在校期间从未听过有哨兵集体欺凌周围堡垒的事件。她暗自将这件事记了下来，准备回去向指导员报告。

“其实，其实我是想成为一名哨兵的......”

史薇抬起头，微微一笑，鼓励小姑娘继续说下去。

小姑娘低下头，手攒成两个拳头，结结巴巴地说：

“只要只要成为哨兵，就不愁吃，不愁穿，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史薇脸色微微一变，她看着盛毓潼，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下，更多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她挠挠头：“盛毓潼呀......”

“其实哨兵的生活，不是你想得那样的，当然不是随便欺负人的那种生活。它，它充满了纪律、荣誉和使命，同时也充满了鲜血和牺牲。”

后一句话是史薇采访一名六十二岁老哨兵时，老哨兵亲口告诉史薇的。不知怎么，史薇一直记得它。今天她把这句她也不曾完全理解的话转达给了盛毓潼，希望盛毓潼能明白她无法说出口的那些话。

盛毓潼笑了：

“其实我在初级学校的时候，廖老师也常常和我们说，我们的生活充满了规矩，充满了理想，也充满了失望。其实，其实，您说的话好像和廖老师说的，也没有太大差别。”